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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命，随心而动

沪上知名文化品牌“海上讲堂”于2007年依托徐汇著名文化地标——大可堂，以“弘扬海派文化，守望精神家园”为宗旨的文化品牌公益沙龙，力求高端与高雅结合，专业性与影响力兼顾。在百余场以“艺术跨界对话”为主题的跨界分享活动中，周小燕、秦怡、何占豪、陈钢等一批沪上知名艺术大师曾亲临现场，零距离分享了各自精彩的人生和艺术。

2022年9月初，“海上讲堂”的创始人陈红苗女士、著名骨科专家吴海山教授共同采访了著名钢琴艺术家孔祥东先生。在音乐和美酒的相伴下，三人畅谈了艺术和生命的跨界之爱。

也许是因为生命中都曾承受过抑郁症的坎坷和磨难，吴海山教授同孔祥东先生因采访结缘，进而成为挚友知音。

引子

“音乐虽然是抽象的，但也会给你具体的印象。

1982年9月某日下午3点多的时候，初秋的阳光从百叶窗穿透照到木地板上，一台黑胶唱机悠悠地转动……

1982年我14岁，我的恩师范大雷教授把我带到安福路一个弄堂里的一位盲人家里，在那里第一次我听到《拉赫马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的录音。这位盲人是我恩师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家里有1300多张黑胶唱片，都是他海外的朋友给他寄来的。他靠手摸就知道是哪一张唱片。然后当黑胶转动的一刹那，听到《拉二协奏曲》的时候，我眼泪就出来。我老师并没告诉我曲名，我跟老师说，这个音乐我一定要学会……

所以音乐很有意思。”

–孔祥东的记忆

爱的致意

陈红苗女士同吴海山教授相约来到著名钢琴艺术家孔祥东先生的家中。孔祥东先生乃性情中人，不仅备下了美酒招待贵宾，更是即兴弹奏一曲《爱的致意》，一片赤诚之情瞬间让谈话的氛围变得温馨温暖温情。

（以下采访纪要，陈红苗女士简称“陈”，吴海山教授简称“吴”，孔祥东先生简称“孔”）

陈

今天我们很高兴有美酒，有一批充满着爱的人在一起，分享音乐、人生和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骨科专家、运动健康管理专家–吴海山教授。这位是孔祥东先生，著名的钢琴家、音乐家、教育家。

孔

苗苗姐其实已经追踪我蛮久了，她见证了我人生中的一个起伏的过程，在我最落寞的时候，在我最肥胖的时候，在我最不想见人的时候，她都敲开过我家的门。

陈

一幕幕的画面都在脑海里，从我们认识东东开始，当年那个与鲜花掌声为伴的年轻人一下子走到了中年，甚至经历过人生的晦暗。这些变化的话让我特别具有冲击力。

孔

今天这个采访其实约了蛮长时间了，特别好的是有吴教授的参与，因为我一直认为音乐是我们心灵的良药。我们的汉字里边如果写繁体字的话，音乐的乐（楽）加上草字头就是药（薬）吧。

今天开篇感恩大家给我机缘，献上一段《爱的致意》。用我的即兴创作来分享一片真诚，然后希望大家在乐音当中沉浸，还有升华。

吴

声音传播的原理，是通过声波到鼓膜，然后到听小骨，通过纤毛，再到大脑皮层。但是刚刚听到的这段音乐，是直达我们心灵了。

孔

我一直跟大家说钢琴黑白琴键很有意思，88个黑白琴键就是生命本身–黑色代表不如意、混沌和郁闷，白色代表美好、希望和未来。那么毫无疑问，琴键上如果去掉黑键不成调，拿掉白键不成音。我们的灵魂里面早就安置了对乐音的敏锐度。当我们的灵魂和乐音达到共振，所有的感官都会打开。

吴

听起来像是哲学。我也想到这88个琴键很像我们在生命医学当中的基因，DNA其实只有4对碱基，然后再加上一些核苷酸，其实它的总数非常少，但是经过无数的排列会呈现出生物的多样性。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其实就是那么几个键而已。所以你用这几个键能够给我们演绎出完全不一样的精神世界，说音乐就是生命，我觉得这说的太好了。

孔

我个人认为，很多时候我们的医务工作者他们从事的是艺术，而我们音乐工作者在某种程度上从事的是医术，所以我们是同行。

运动与实验

2008年，抑郁症悄然而至，几乎吞噬孔祥东的身心。

面对那八年的时光，孔祥东毫不避讳，直言那是人生的礼物，一场音乐会的幕间休息。

“回过头来看，这些年，这些时光，都是难能可贵的财富。”

（以下采访纪要，陈红苗女士简称“陈”，吴海山教授简称“吴”，孔祥东先生简称“孔”）

陈

你们没有看到最胖的孔祥东，而我是真是看到的。现在再来看他，他现在的身体管理，包括情绪管理，包括跟别人交流的管理，都呈现出一种极佳的生命状态。所以我觉得东东做得真的特别棒。

孔

很多时候我们把运动只是作为强身健体的工具，其实这是表象。我是1968年出生的，走到今天，其实有很多的故事。我希望把自己活成一个精彩的故事，而不是把它活成事故。

那么怎么样去避免事故的发生？我其实不怕。当事故真的发生的时候，自己要走得出来。中国有句古话叫“出淤泥而不染”，也就是说你先要到“淤泥”里面去滚一圈。你不到“淤泥"里怎么能叫"出淤泥"？"淤泥"其实就是人生的很多坎坷，很多困顿，甚至很多迷茫。其实非常荣幸，这一生也总算经过“淤泥”的阶段，当然我希望未来也不会有。

只是我觉得，运动也好，健身也好，都变成了一种觉悟。

陈

东东在50岁生日后的第五天，就穿上了运动衣，奔向了大自然，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孔

每天我在附近的公园，包括徐家汇公园走得蛮多的。一开始我会跟每一个面向我走来的不认识的路人都问候，因为我想测试一下我们这个城市文明精神在什么层面。很多人一开始是蛮惊讶的。其实问候的力量源自于要打破自己的分别心。

我们常常会说这人和我没关系，这会儿碰到了，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但是我恰恰觉得可以去尝试一下，你会发觉其实最大的问题在于说服自己那颗分别心。也许我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也许这辈子就是擦肩而过的缘分。但是我问候一下，很可能这个笑容让他意外、惊奇、惊艳甚至惊恐，但是也许会有惊喜。他会去思考为什么这个人会给我笑容？比如说，就在这次疫情期间，我们小区很多住了二十年的邻居互不相识，后来因为有了团，而且我们一起做核酸，大家成为了朋友。问候的力量最后抵达自己心灵的是什么？我觉得是一份幸福感。

爱·声·命

走出抑郁症的孔祥东把音乐变成了一种社交和游戏，为身边朋友创作曲子–邀请客人在黑白键上弹奏几个音符，随后他即兴演奏，迄今已经为一千多位朋友创作出属于他们的曲目。

（以下采访纪要，陈红苗女士简称“陈”，吴海山教授简称“吴”，孔祥东先生简称“孔”）

吴

但是我相信除了运动之外，你一定还有一些其他的疗愈方式。就像我刚刚进到你的房间里的时候，看到挂在墙上的题字——《声命》。

而且说老实话，我自己也曾经历过你所说的晦暗时刻，我的太太曾是一位严重的抑郁症患者，最后在两年多以前去世。我自己也是在深陷其中。为什么说我今天一定要来？因为在我的疗愈过程当中，音乐帮了我许许多多。在晚上我会听你的《声命》系列的作品，记得是西班牙地中海的这一段伴我入眠，让我安定情绪。

所以我非常希望您能够跟我们讲一讲，包括你自己去创作像《声命》系列，在自我疗愈以及帮助他人方面的一些体会。声音的声，生命的命，那么“声命”这两个字给我们带来的到底是什么？

孔

我从5岁开始习琴，7岁正式开始拜师，我一直在去尽力了解音乐到底是什么。不得不说一直到我2008年40岁那年，当诸多的事帮我按下了生命的暂停键以后，在整整的八年时间里，我去深思音乐到底是什么。

音乐工作者到底在做什么？我能不能用最简洁的一个字，普罗大众都听得懂的话，跟大家说音乐是什么？后来我想到一个字——爱。学音乐是什么？“学音乐就是学爱”！把所有的东西都解释清楚了。

我自己的八年抑郁期，其实现在回头看，前半生是生命音乐会的上半场，八年抑郁期是我的音乐会的幕间休息。那么毫无疑问，现在是我个人认为我人生音乐会的下半场的帷幕正徐徐拉开。

吴

用音乐来传递爱，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的工作，能不能给我们分享一下？

孔

我在八年抑郁期间住过三个多礼拜的600号（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所以现在我看到600号出月饼我挺开心的，我说我们终于有”精神饼”可以吃了。

最近600号的几位青少年患者画画，我为他们作了曲。其实这几年疫情以后，精神状态不佳者蛮多的，生活和工作的变迁给生命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造成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因为语言挺苍白的，那作为一个音乐工作者，我唯一优势就是可以用音符来替代我想说的话，而且演奏出来的感觉好像比语言更有力量。

因为在心理治疗、精神治疗的领域，音乐疗法是整个心理领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

2020年，孔祥东与SMG纪录片中心合作，为纪录片《人间世》中30位上海援鄂医疗队医护人员创作肖像音乐。音乐的创作独具创意而且走心–每位医护人员在他身边随机弹出四个音，他根据这些音符当场即兴创作。

吴

我特别注意到，你为一些医生在现场谱曲。我真的当时是热泪盈眶，因为有很多东西可能是你的即兴，但是我听懂了。我不懂音乐，但是我听懂了，而且深受感动。

随心而动

“音乐是内心的折射，心态决定你的状态。去掉很多私心杂念以后，才能创作出美好。”

进入人生音乐会的下半场，孔祥东的音乐少了年轻时的冲动，少了自我，有了更多真诚、质朴，更趋于平静、沉静。

（以下采访纪要，陈红苗女士简称“陈”，吴海山教授简称“吴”，孔祥东先生简称“孔”）

陈

东东做了很多音乐疗愈的工作。那音乐疗愈对每一个人有特殊的针对性吗？

孔

这个问题很好。上世纪90年代那个时候我们叫欣赏音乐，现在我们叫什么？音乐疗愈。

音乐是无形无味、无色无边无垠的。1万个人听一个演奏家弹同一个作品，会有1万种遐想，而且这种遐想因为是什么？音乐的无言（无词）表达方式其实是最高境界，它允许所有的聆听者放飞他自己的灵魂，以他个人的文化积淀、声名阅历来结合那个时刻的乐音表达来画自己那幅画，会走得很远。

我现在最频繁做的即兴创作方式，如果缺了一个对象的话感觉会不一样。音乐最神奇神秘和审美的地方就是这种磁场波段，它可以在我的意念中，它不需要在我的词汇中，它肯定很难用语言去表达和解释，但刹那间我看到这个人，我磁场亮起那一刹那间的感觉，我的感受化作音符马上表现出来，是一种能量的转换。

我很想说，音乐本身的本质到底是什么？首先现场音乐，无论是古典爵士还是流行还是摇滚，任何现场音乐就像是我们的新鲜食品。所有的录音无法替代现场音乐那一瞬间磁场的表现力。

吴

live这个词，live就是生命鲜活的，live music指的就是现场音乐，就是有鲜活的演奏和鲜活的反应。我们医学也一样，live surgery。就是你在那儿开刀，直接有镜头转播出去，或者有医生在手术室观摩你的手术，这个时候你会怎么样处理临时出现的问题，包括看一个医生如何在失误当中把病人能够挽救回来，这个才是最高的学习境界。

孔

包括即兴演奏，肯定没时间去策划和布局，很可能就是手一刹那的动作。一个感觉出来虽然要几十年的沉淀和经验作为辅料，但更多的是在那一刹那之间的灵动、魂动、心动，所有动感要在一个点上面。你下一步怎么走？

吴

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心流”。你就专注在这件事情上，一切是自然发生的。

孔

go with the flow。这句话太高级了。无论是在演奏上和生命上，其实我们都要有一点go with the flow，它不能叫随波逐流，应该他其实更有种趋向于叫follow your heart。对吧？

吴

我们相见恨晚，精神上却又似曾相识。像我这样60岁的人，我去学钢琴，那么你觉得我还可以学吗？

孔

吴教授你学任何东西，你心里只要想做，不会不成功的。因为其实人类的知识是一本书，这本书都是同样的阅读方式。因为我们并不只想着去弹奏给别人听，但是我相信可以自己跟着音乐感觉走。

吴

我今天可以在这个场合拜您为师吗？

孔

可以的话不要拜师，我们成为终身挚友吧。拥抱一下。

今天这样的场合，您跟我们分享您和夫人的经历，我觉得我特别震撼和感动，所以一下子击到我心弦上。

吴

在我太太的追思会上，其实我向我的同事们曾经许下一个心愿，就是我希望在我退休之后我能够做一个沙龙，去用怎样的形式去关爱我们的医生和医生家属。所以如果有这样的荣幸，在未来我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希望能够请到这个孔祥东先生能够为我们的医生们去做一些这样的分享。

孔

我突然萌发一个小想法。您能不能允许我抓住您的手，为您夫人在天之灵，奏一个曲子？

我相信她能听见，因为我个人深深的认为阴阳之间是不隔离的，是因为思念，所以没有分离。好不好？

来请您坐我旁边，然后吴教授您眼睛闭上，手指是祥东的，然后灵魂是您我共建，然后……

孔

我不忌讳谈生命和死亡，如果我们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改观一点，我们对死亡的理解，甚至有点拥抱的姿态，其实死亡并不是我们所想象那么的可怕。

感谢今天苗苗的邀请，感谢吴教授今天这么敞亮真诚地分享生命的经历，我觉得这种勇气，其实是对生命最大的爱。

陈

今天我们有这样的一个交流，时间不长，却直抵人心，所以我觉得特别的感动，非常感谢孔祥东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