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瑶这边思绪万千,而宫中也不是一派平静,看似平稳的局面却总是隐藏着出其不意的锋芒。
“宰相之女还未到吗?”威严却悦耳的声音响起,正是那大殿正中央王位上的女子。
而其身边的女侍皆是不敢出声,生怕言论出错触犯了女皇的威仪,唯有其贴身女官适时开口:“陛下,想必女郎已在路上,不若您再用盏茶吧。”
此女虽姿色不显,却五官端正大方得体,女皇听了她的回答也并无愠色,而是浅浅地示意将茶盏奉上。
宝座华丽,女子的部分青丝绾以高髻,以精巧的金冠为饰,凤钗步摇华美,流苏轻垂添其秀美,秀发垂腰。柳叶长眉,凤眸大气,琼鼻朱唇,额间一抹红色花钿,使其多了几分妩媚。身姿丰满,着一袭朱红色金边长裙,蓝色纱帛衬之,腰封上坠有精致的禁步与玉佩,虽环佩作响,却更为其容颜添色。
最引人注意的当属其修长脖颈上佩戴的流苏长缨垂珠项圈,衣饰装扮皆可见其地位显赫。
而这女子正是银国的女皇陛下,万倩。当朝司命大人曾以“佳人倩影应如是”来形容这位陛下美貌,自此其美名更为民间所传颂。
众人面上皆是一派平静,但每人的心绪皆不能毫无波澜。
究竟是因似是而非的欺骗而气愤杀了情郎,还是因为宰相大人的权力切实威胁到了皇权而动手呢。女官辛唯恭敬地立于一旁,平静的眼眸中不时涌现的深沉恰能显现她此刻的心绪。
万倩却丝毫未能察觉,径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听了隐卫的进言怒而杀了沈玉,如今她是既悔又怕,沈玉扶持她多年,助她良多,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甚至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可是如今沈玉就这么死了,还是死在她万倩的手里。
但她亦怕,怕自己错怪了沈玉,怕他们的女儿知道真相后会恨她,她是女皇,但同时也是一个母亲。
但身为女皇的骄傲不允许她主动承认自己是错的,她是银国之主,自然不会出错。
究竟决断如何,万倩还是决定要看看他们的女儿,她没有好好看过的孩子,若真是她错了,那么她会加倍补偿给那个孩子,与她同一个姓氏血脉相连的孩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万倩知道是人到了,转眼间她便又成了那个威严的女皇陛下,但眼中隐隐带着期待。她的女儿,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万瑶地跟着引路的宫人来到了女皇所在的宣政殿,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弱柳扶风,看着十分惹人怜爱,可她知道女皇必不喜这副做派,若真是皇女,必定是天之贵女,无人可及。
因此,当进殿那一刻,她的眼神便变了,不再是无辜纯真的眼神,而是坚定不移的眼神。即使样貌体态或与那人不同,但有时偏偏只有眼神会让人莫名信任。
她用自己的直觉与判断来赌,若能成便好,不成她亦不能放弃任何生机。
万瑶大方得体地向女皇行礼,仪态优美,头微微垂下,并无半分失礼。
女皇看着娇弱的万瑶果然有些不喜,她的女儿怎么能是这般柔弱的样子!但转而想到这个女儿自幼无法习得星辰之力,体弱多病,不禁又有了几分怜惜。
她稍微放轻了声音,却还是十分威仪:“抬起头让本皇看看。”
万瑶慢慢抬起了头,眼神坚定不移,如同璀璨耀眼的星辰。
万瑶的眼中微微含泪,她的女儿和沈郎太像了,一样的如星如月,举世无双,可收回情绪来看,却是一点都不像她…
而这也是殿内其他人的想法,这位女郎被猜测和陛下有关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当时是宰相大人亲自求女皇赐的姓。那可是皇室姓氏,若无亲缘,女皇怎会随意赐下,让一个小女郎拥有国姓。
可打量过这少女的容貌后,所有人都犹豫了,实在是一点都不像陛下,虽说美是美,但若与陛下相较,那便是清丽无双的菡荷与昳丽大气的芍药,怎么看也不像亲生母女。
本来女皇也是动摇不已,若真是她的女儿,容貌不会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看到万瑶坚定的眼神她犹豫了,如此坚定果决,颇有皇女风范,便是嫡皇女万祺也不及之。
气氛微滞时,辛唯却稍稍带着讶异出声:“陛下,今日看到女郎,仿佛看到了您少年时鲜衣怒马的场景,您说呢?”
万倩闻言再去看果真越觉越像,语气中带着怀念:“是啊,本皇看着也像是有我当年的几分风范。”
女皇都开口认可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再置疑,只是皆暗暗想这宫中是否就要多一个新主子了。
万倩觉得这一点确实像她,本来杀了沈郎已经够让她后悔了,难道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要冤死在她手里吗?不,不可以的。
但万倩心中始终带着疑虑,暗埋心底。若万瑶果真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必须寻到确切的证据,再也不能置一时之气了,眼下的流言也于她不利,暂且不能动万瑶。
想到沈玉,女皇又是悲痛不已,沈郎啊沈郎,为何当时你就是不肯服软呢,但凡你肯辩解一句,我又怎会动了杀心以致悔恨至今…
看到女皇陛下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辛唯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应该帮女皇安顿好万瑶,即使不为女皇,她也应该为这个孩子提供一份助力。
她在女皇耳边轻声低语几句,而后吩咐了一个女侍带万瑶前去闲置的宫阁安顿,而自己则陪着女皇前去休息。
万瑶出了宣政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无论如何,今日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哪怕差一点就…
但根据女皇及众人一开始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是女皇的女儿,或者说女皇本身也不能确定,若不是后来那位女官的适时开口,恐怕她真的会陷入困境,可,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帮她呢?
这边带路的女侍正在为万瑶带路,没走远几步,便狭路相逢,偏偏与前来宫中的万祺撞在了一起,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但二人仍在相见的第一眼就生了敌意。
万瑶静静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心高气傲的皇太女殿下,果真是天之骄女,不仅是容颜姣好,其周身的气质也是华贵无比,最重要的是,她的样貌同女皇至少有五分相似。
几乎是立刻,万瑶就判断出这位皇太女会是她以后最大的阻碍,因为她看她的眼神不仅是厌恶,更有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恨意。
万祺今日是来看望女皇顺便解决一下她惹下的麻烦事,亦没想到会遇到万瑶,但她却也猜出了万瑶的身份,宫中之人谁见她不是毕恭毕敬,而万瑶居然不曾向她行礼?
再者,万瑶的模样像极了宰相沈玉,她之前不曾见过万瑶,却经常能看到与女皇议事的宰相,而她对万瑶的恨意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你便是沈宰相之女?”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万瑶有些不适,但她如今确实没有和万祺相争的实力,故而暂且隐下,轻轻道:“是。”
可谁也没料到,万祺突然便向她发难:“大胆,见到本殿下为何不行礼?莫不是仗着你那死去的父亲对本殿下不敬!”
万祺便是故意的,她故意要激怒万瑶,要让她看看什么是身份的高低差别。从知道有万瑶的存在后,万祺便恨上了她,她虽然是嫡女,但女皇并不爱她的父尊,反而与一国宰相纠缠不清,并且万瑶是出生在她前面的。
儿时,父尊不受宠时,她常常害怕若是母皇有一日厌倦了父尊,将万瑶立为皇太女她该如何自处?所幸,母皇对她一直是宠爱有加,将她按照皇太女来教导。
但只要万瑶存在,这根刺在她心中将永远不能除去,日夜难安。
万瑶这下真的无法再隐忍下去了,欺辱她不算,还要言及她的父亲,真是无脑且恶毒之人。
她刚要出言辩驳,却被一道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声音打断:“皇太女殿下,好久不曾看见您了,女皇正在等您呢。”
“辛女官。”万祺对母皇身边的人还是有一定敬重的,并且辛唯也曾经教导过她一段时间,又在母皇身边有着重要的地位。
想到今日前来的要事,万祺暂且放过了万瑶,不过,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只要有她在,万瑶便别想抢夺她的一切。
狠狠瞪了万瑶一眼后,万祺带着人走了,辛唯走得稍慢,向万瑶展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后也离开了。
只剩下万瑶的不解,第二次了,这是她帮她第二次了,究竟是为什么?
小女侍历经波折总算带着万瑶来到了一处空置且风景秀美的楼阁,倚梅阁。虽不是冬季,园内的梅花也尽数打了花苞儿,想来不久便会开放,那时才是极美。
万瑶装作身体不适需要稍作休息打发走了侍候的人,一方面她喜欢清净,宫里处处是耳目,另一方面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万不能在人前。
可如今还有许多令人烦扰的问题,如果她不是女皇的血脉,那以前的父亲是以何种方法瞒住女皇的。再者一旦女皇调查出她不是亲生血脉,应当会立刻处死她,所以她要尽快开始第二次献祭星图以加快修炼,早日拥有自保的实力。
对如今的她来说,时间真的就是生命,万瑶不舍得浪费一丝一滴。
而今后的谋算,今日遇到万祺反而是一个破局点,既然都已经如此,她必然不会让自己好过,而以身入局,以变制动未尝不是她挣脱困境的好方法。
而如今的皇太女殿下,万祺,便是关键。若是没有她的参与,她反而无法布局了,看来也是天意如此。
万祺,皆看你会使出什么手段吧,不管如何,我都会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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