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奶奶在村子里经营着一家杂货铺,杂货铺虽小却五脏俱全。大到烟酒糖食,小到针线纽扣,都能在杂货铺中寻觅到踪影。很多时候,我都能看到邻居婶子们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比对纽扣和样布的颜色,挑拣半天后,花上几毛钱带走几个纽扣。
而我因为“坐拥”一个杂货铺,对于一粒纽扣自然没有那般珍惜。每逢手工课,我都会从杂货铺拿来各式各样的针线和纽扣。在一块崭新的布上,我将六个纽扣摆放固定成花瓣的形状,再用绿色的线勾勒出叶子的轮廓。不消多时,春暖花开的景象便跃然于布上了。
这次的手工作业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于是我将这幅“春暖花开图”钉在了墙上。没过几日,这幅“春暖花开图”便被我遗忘了。奶奶从墙上的尘埃里捞起这幅被我遗忘的手工作品,小心翼翼地取下纽扣,处理完纽扣上的污迹后,将纽扣放在了自己的针线筐里。
我不解奶奶为什么对那几粒纽扣都要视若珍宝,然而这种疑惑在玩耍面前简直不值得一提。在一次疯跑之后,我衣服上的一粒纽扣不翼而飞。在那个冬天,风穿过没有扣子的缝隙,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我的身体仿佛也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在路上抖得像筛糠。奶奶从我冰凉的双手窥见了我的寒冷,继而发现了纽扣丢失的秘密。晚上,奶奶在灯光下,比对着原来纽扣的款式颜色,从自己的针线筐里找出了最为接近的一个,填补在了丢失纽扣的位置。因为一粒纽扣,寒冷被驱逐了出去,温暖便安营扎寨了下来。
后来,长大一些的我不再那么顽劣,也会为拥有一件美丽的连衣裙而欣喜不已。记得那是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纽扣是复古宫廷风方形珍珠纽扣。在一次同学聚会后,我意外地发现连衣裙的一粒纽扣竟然走失了!这让我又伤心又着急,因为同样的纽扣实在是不好配到。
奶奶得知后,安慰我说:“这也没什么难的,实在不行把那些扣子全部换成一样的就好了。”于是,奶奶将原来的纽扣一粒粒拆下,再在自己的针线筐中挑挑拣拣,将新挑选的纽扣一颗颗缝在裙子上。不多时,一件全新风格的连衣裙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原来的“宫廷小公主”变成了“邻家小姐姐”。奶奶用缝缝补补的生活智慧给予了这条裙子新的生命。
成年以后,我才知道奶奶在39岁丧夫后,便肩负起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踮着小脚,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纺线。她用一针一线熬过了生命的寒冬,也用一纽一扣的智慧经营出了生活的春暖花开。而我在日复一日的成长之中,终于懂得欣赏一粒纽扣上的风景,一针一线的精彩。
责任编辑:谢宛霏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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