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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袁满。

却一生都难以圆满。

十六年前,我的娘亲瞒着袁家人生下了我。虽然是瞒着生下来的,但是我还是被冠上了袁姓。

我躺在马厩的枯草上边,望着屋檐上才长起来的杂草,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隐约记得我娘亲每天惶恐惊惧,天天把我打扮成小姑娘带在身边,慢慢的,她好像真的以为我是个女儿。

她走的那天晚上,是六年前一个漫天大雪的冬夜,那个时候她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一句话变得十分艰难,她说:「满儿,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

我抬头看了一眼她,灰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是的,她这几日又糊涂了,一直以为我是个姑娘。

早上的时候还有几分清醒,还非得让我扎两个小女儿家的辫子她才肯喝粥,现下又忘了。

「满儿,你恨娘吗?」

我知晓她的意思,她本来是高门大户袁家的正妻,母家获罪败落,夫家要纳妾,她不同意。

当日她的母家权势如日中天,袁家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家,况且来求娶她的王孙贵族大有人在,却因为袁家大公子说,此生只娶她一人,绝不纳妾,而下嫁给了袁家。

却不想就在母家获罪的第三日,她的丈夫就要纳妾,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有孩子了。

然后她以孩子要挟,若是敢纳妾,她便一碗打胎药拿掉这个孩子。

只是袁家没人在意她说的话,妾依旧进门,她也没忍心拿掉孩子。

所以她怀着孩子,跑出了袁家的地界。

她问我恨不恨她?为什么要恨?从一生下来,我就是跟着她四处流离,日子过得虽然有些心酸,好歹把我拉扯大了。

我摇了摇头,两个小辫儿在耳边微微晃了晃,头皮被这一晃扯得有些疼。

今天早上,为了给她讨一碗热粥,我抢了街上一个富贵小公子的钱袋子。

那个小公子不过比我大上一两岁的模样,竟学得一身的好功夫,任我拼尽全力挤过早市的人群,他还是在街头把我堵了个正着。

他人不大,力气倒是不小,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了巷子里面,被揍了一顿的我依旧狠狠的护着我的怀里的钱袋子。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掰着我的指头,从我怀里将钱袋子抢了过去。

浑身的疼痛已经让我有些恍惚,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将钱袋子里面的钱全部扔在了我的面前。

「我濯英的东西,可以施舍给你,但是不可以动手来抢。」

因为有了这些钱,我才能给娘亲买碗热粥,还能请个大夫,只是大夫没有收我的钱,也没有开药,只是让我把钱留着置办副棺材。

所以当我看见她现在这般模样,我就知道,她大概是不行了。

「阿满,阿满!」

一声粗吼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睁开眼就看见马厩的管事一脸愤怒又无可奈何的盯着我。

「别揉眼睛了,我的祖宗,世子的马回来了,那匹马就你能靠近几分,你快过去!」

我连忙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挂着的枯草,还没说话,就被管事拽着朝外边走了去。

算起来,我也才来这王府一月不到,之前听闻世子爷有匹宝马野性得很,偶尔连世子都要被这烈性的家伙给摔得鼻青脸肿的,前些日子世子让人给这马擦擦身子,吓退了好几个马厩里的小厮。

管事的便把新来的我给推了上去,好歹是没有出什么人命,那匹红棕色的鬃马看上去就是个烈性子,也不知为何,它到底是没有一蹄子踹死我。

自那以后,管事的对我客气了很多,每日纵着我在枯草堆儿里偷懒也不说,只是世子偶尔送过来的马,都让我去打理。

以往世子爷都是直接把马放在马厩,我过去带走打理就行了,这次这位世子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就站在那匹红棕色的马旁边。

今儿太阳有些大,我看见世子站在旁边屋檐下,他应该是才从外边回来,一身黑红衣衫灰仆仆的,额上汗水还没干。

管事带我走上前,我连忙跟着管事行礼。

世子爷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解,将马的缰绳交到我的手上,悠悠的问「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我下意识的出声回答,好像答错了,管事的教过,回答主子话之前,好像要自称小人。

世子爷又看了我一眼,这次打量的时间更加长一些。

「爷的烈哥儿还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安然无恙的摸到过,你个小崽子,瘦得跟竹竿儿似的,能驾驭它?」

世子的马自然是只有世子能够驾驭,我猛然的摇了摇头,又觉得摇头也不对,遂又点了点头。

眼前的世子爷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到前面的马厩拉出一匹赤身黑鬣马,那马我认得,是王爷的战马,平日里很少骑出去。

「小崽子,你骑着烈哥儿和爷比一圈,赢了要求任你提。」

世子爷都发话了,我只好屁颠屁颠的牵着一脸不屑的烈哥儿朝边门走过去。

王府马厩的边门可以直接通往跑马场,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世子爷偶尔回头看了看牵着烈哥儿的我,倒是分不清是在看烈哥儿还是在看我。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跑马场门口,世子忽然停下来,转身问我。

我心下一惊,有些尴尬的摇头。

从见到这位世子爷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他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黑金冠束起如墨长发,一脸的桀骜和张扬。

只是这位爷看起来是个记仇的人,若是让他知道我之前抢过他的钱袋子,指不定要把我扔哪儿去喂獒。

越想越心惊胆战,直到看见世子翻身上马,我心里才偷偷松一口气。

「我倒要看看,是老头儿的这匹赤金跑得快,还是小爷我的烈哥儿跑得快!」

我抬眼瞅了瞅那匹被唤作赤金的马,是匹不错的马,之前也听老一辈儿的马贩子说过,好马出在腿上,眼前这只马儿四肢端正,筋腱流畅,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了。

「你会骑马吧?」

许是瞧着我半晌未动,世子爷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骑马自然是会的,不然也进不了王府当个马厩里的小厮,我看着眼前这匹身量不大,但是眼神儿十分桀骜的烈哥儿,还是有些忐忑的踩上了蹬子。

看着我上马的那一刻,这位世子挑了挑眉,似乎终于来了几分兴致。

「烈哥儿,别丢了你们族里的脸,使劲儿跑!」

我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手上的缰绳在手心里来回拉扯,已经碾掉细细的一层皮肉来,好在这是夏日,风打在脸上并不觉得难受,只是这烈哥儿的速度确实惊人,我小心翼翼的俯在马背上,抬头看着跑在前面的世子。

黑色的外袍被风掀翻,露出暗红色的中衣,刚硬挺拔的身姿和赤金强劲的四肢倒是十分合拍,也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是怎么想的,濯英这样的人有着让人万分羡艳的家世已经实属不易,可是上天偏偏还给了他一副十分好看的容貌。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烈哥儿忽然发了劲儿,脚下的蹄子仿若腾空般疾奔起来,我已经能适应到烈哥儿的节奏,身子也没有最初上马的时候那般僵硬,我是会骑马的,只是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两匹马暗自较劲,交错在前,我埋在心里很久的那股子劣根儿性似乎也被提了起来,当烈哥儿跑在赤金前边儿的时候,我也会学着世子的模样,笑几声出来,人生难得几回纵容不是。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两匹马并没有分出什么胜负来,倒是我和世子高下立现,我蹲在跑马场边儿上的净马池边儿,一个劲儿的吐了起来。

其实中午也没有吃什么,现下吐起来倒是要了命。

「你不是会骑马吗?怎么吐成这个熊样儿?」濯英虽然十分嫌弃,但还是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背。

许久我才缓过神来,瘫坐草地上,顺手扯着一块黑色的布擦了擦嘴角。

这柔软的触感,华贵的质感,我瞬间清醒了过来,转头看到濯英的时候,他正十分嫌弃的盯着被我玷污过的衣角,嘴角抽了抽,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世子赢了,烈哥儿也赢了!」

我叹了口气,这场比赛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不了这长时间的颠簸,烈哥儿的耐力又十分好,再过半个时辰左右,烈哥儿定能将赤金甩在身后。

濯英似乎很赞同这句话,嘴角朝上扯了扯,阳光洒在他的轮廓上,似是渡了一层金光,耀眼夺目。

「你叫什么名字?」

濯英也坐下来,就在我身边,距离近得不像是主仆。

「我叫袁满,他们都叫我阿满。」

他是世子,也曾经跟着他的父王去过许多州府,想来知道袁氏一脉是从哪里流传下来的,果然 ,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怀疑。

当今太子太傅,就姓袁,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位袁太傅好巧不巧还和世子的父王是政敌,两家不合已久,我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在王府里住着。

「若是我父王问你叫什么,你就说阿满就行了」

我以为他会疾言厉色的质问我来王府的目的,或者干脆就将我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但是我确实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瞬间我有些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当时因为一个钱袋子将我堵在巷子里打得半死不活的那个富家小少爷。

自那以后,这位世子爷有事没事,就会将烈哥儿带到马厩里来,或是给打理鬃毛,或是给蹄子刷油,这管事的都十分纳闷,明明之前这世子爷都是一个月只来个两三次,怎地这个月来了都十次有余了。

这连带着我在马厩的地位也高了不少,以前马厩的管事说刘婶儿年纪大了,煮六七个人的饭已经很费劲儿了,让我晌午自己想办法,如今晌午还能将他碗中的肉忍痛分两片儿给我,这让我大为震惊。

只是连着两个月都频繁出现的人,却在八月一整月都没有再带着烈哥儿过来,我也找管事的问过,管事的总是不耐烦的说世子爷出远门去了。

我有些空落落的,毕竟烈哥儿不来,我在马厩唯一的长处就没了,每日在草垛子里躲着睡觉也不太安稳。

好在中秋节前夜,我给府中的马都喂了草料之后,听见前院的小丫鬟说世子爷回来了,带着一个很好看的姑娘。

我都忘了,世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老王爷就算不张罗这些事情,自然是有人替他张罗的。

「前些日子听闻皇上有意给世子指婚,听说是连颂郡主,难不成那姑娘竟是郡主?」

我眼皮跳了跳,大半夜的躲在这儿听两个姑娘家说悄悄话好像有些不太好,但是奈何脚下却不愿挪动半寸。

「不对!我前些日子听世子跟前伺候的阿香说,自从上个月去了将军府一趟,世子爷有时候竟然一个人痴痴的笑,后来打听清楚,那将军府的三小姐可是个十足的美人儿,我看世子爷八成是瞧上人家三小姐了……」

这版本好像要靠谱一些,那将军府的三小姐确实是个妙人儿,我见过的。

我正听得出神,却突然没了声音,我有些疑惑的抬头看,怎料刚刚听得太过专注,正主到了跟前去竟然没发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丫鬟的方向,这俩小丫鬟倒是跑得快,影儿都没了。

偷听墙角被抓个正着,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脖子,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比我高了半个头的世子爷。

「大晚上的,你够有闲心的?」

我正想回嘴,却注意到他的脖颈处竟然有刀伤,在这两个月的相处下,我已经从侧面大约知道这世子爷的功夫脾性,能够伤他的人应该不多,起码在这里不多。

「世子…出去还顺利吗」

本来想问他伤是怎么来的,但是我一个马厩的小厮,如此唐突的问主子私事,当是不太好的。

「自是顺利,爷这一生,顺风顺水,还没碰见什么难事儿」

他说的豪迈坦荡,明明是一句狂妄自大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我竟然觉得是真的,好像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就该是顺风顺水的。

人各有命,有的人活得坎坷,就十分想靠近坦途,有的人活得恣意,倒是想找点磕绊。

「阿满,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他问的随意,我侧头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清冷。

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我看过大漠的落日,去过陡峭的雪山,走过满是落英的草地,也在同一个地方看过四季,现在好像已经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如果硬要选一个,那就北崇关吧。

「北崇关吧」

似乎有些惊讶,这个地方有些偏远,北崇关外是骊国,而且似乎北崇关没有什么出名的景色,那里有很多被骊国驱逐的人,所以北崇关十分荒乱。

「你为什么会想去那里?是有认识的人在那里?」

在这夜里站着,有几分凉意,站久了也有些累,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身后马厩旁的草垛子,他很快就懂了我的意思,坐在草垛子上说话可比光站在那里舒服得多。

「一个故人说,北崇关的獐子肉很好吃。」

我忘着天上的月亮,那天也是个明晃晃的夜,只是在深冬里,月光落在铺满雪的地上,风一吹,脸上就跟有刀子在划拉似的。我和娘亲要走过一片很大的荒原,才能找个落脚的地方,路上干粮耗尽,几次我都差点儿被冻死在那片荒原里,是娘亲说,走过荒原,就可以吃到北崇关的獐子肉,切成大小不一的厚片,搬上一块黑亮的石板,把獐子肉放在石板上煎,油脂飞溅,滋滋作响,香味十里都能闻见。

那个时候我靠着想吃一口獐子肉的念头,拖着疲累的身子,走过了荒原。

只是荒原过后,没有北崇关。

「你想不想…跟我去北崇关,去吃獐子肉?」

他扯过草垛子里一根支出来的干草,叼在嘴里,双手枕过脑后,声音缓缓的传到了我的耳边。

自从娘亲去世以后,我曾想过去北崇关吃獐子肉来着,只是北崇关并不好进,需要通关证明,我连正经儿的身份都没有,去了不被关外的守城士兵驱逐,也会被城内巡逻的将士抓走,想想确实犯不着去冒险。

只是现在不同了,濯英是世子,他可以去北崇关,自然也可以带上我这样一个小厮去。

「好!」

像是许诺般,我重重的点头。

得了我的回应,这位世子好像很开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干草,回头在我头上揉了揉。

「下个月父王大寿,过完我们就出发」

世子走了之后,我又坐在草垛子上看了很久的月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好像从两个月前和这位世子混迹在一块儿之后,我竟然觉得,日子一天天的,更有盼头了。

可是,我的初衷只是来王府的马厩混迹些时日,找个机会将世子拖进巷子里劈头盖脸打一顿,以报当年之仇。

或许,下个月在北崇关的路上会是个比较好的时间,又或者,等到了北崇关吃了獐子肉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时间平静而悠长,王府中秋夜宴的时候,我难得十分清闲,因着我不懂礼数,马厩管事的让我安分的在马厩里待着,不用去门口等着牵贵人的那些马。

想来今日世子定然穿着他最不喜欢的那身华贵衣服,乖乖在门口跟着老王爷的身后,在老王爷严厉的目光下无可奈何的叫着叔伯婶娘些。

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音。

「谁?谁在那里?出来!」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女子出现在马厩里,连忙从草垛子里爬出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眼前这女子身边还有两个侍女提着灯笼,看这穿着打扮,定然是身份高贵的。

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我准备退后避开她,刚朝后退两步,却不想这女子竟然疾步走了过来,吓得我不清。

「你……你是谁?」

我挑了挑眉,不至于因为在马厩看见她了,就问罪于我吧。

「小人王府小厮,惊扰贵人了」

这女子还准备往前,身边的侍女却有些担心的唤了一声郡主。

郡主?能够参加王府中秋夜宴的郡主?莫不是就是准备指婚给世子的连颂郡主?这我必须得好好替世子看看,长得好不好。

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连颂郡主看我的眼神,长得倒是还不错,十分美艳,眉宇间还带了几分威严。只是看起来就有些凶,若是和世子成了亲,两人说不准要打起来。

只是,他们俩成了亲,世子是不是就不会三天两头来找我陪他说说话了?

本来就这件事情我都没有放在心上,郡主走的时候没有怪罪于我,想来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后面来找我麻烦,但是几天之后,郡主府上来了人,走了之后,老王爷就和世子大吵了一架。

在王府里,世子虽然行事不羁,但是老王爷十分疼爱这个儿子,所以平日里并不舍得斥责半分,如今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两人竟然公然在前厅里吵了起来。

并且听前边儿的丫鬟说,老王爷动了大怒,让世子跪在祠堂里,硬生生的挨了好几十鞭子,现下还不准任何人送吃的喝的。

我心里有些忐忑,莫不是皇上赐婚,这混不吝的不愿意接旨,这才和老王爷僵持上了?不就是娶个女人嘛,反正依着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娶个平头百姓的,那娶谁不是娶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滋味,有些闷闷的。

夜里,我换下了平日穿的麻布衣裳,找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用黑色布巾将脸蒙了个严实,只留了双眼睛在外边。

府中巡逻的人还是很多,特别是祠堂附近,我躲躲藏藏好一阵子才找到祠堂的位置,里面灯火通明,我揭开一匹青砖瓦往下看了去,世子正规规矩矩的跪在祖宗牌位面前。

想来世子也起了那股子倔劲儿,旁边明明有软垫,他非要双腿跪在地上,跪了这么一下午的时间,铁定双膝淤青了。

趁着巡逻的换班,我从门口偷偷溜了进去。

世子大约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以为是老王爷进来了,头都没有回,就笔直的跪着。

我摸了摸怀里带着的炊饼,还是热的,这是我找刘婶儿磨了许久,刘婶儿才做的炊饼给我,饭菜我是带不进来了,但是炊饼还是没有问题的。

「父王,孩儿没有跟你犯倔,连颂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正准备把炊饼递过去,忽然听见他这么说,和我猜的果然差不多,但是那连颂郡主是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这位世子爷如此反感?

「如果你饿死了,我就去不了北崇关了」

我把用油纸包好的炊饼递到了世子跟前,不管因为什么,饭还是要吃的,那种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世子似乎是没有想到我能溜进来看他,情绪有些激动,看见我之后没有接我手上的炊饼,反而起身一瘸一拐的朝着门外张望了一会儿。

「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儿吧!」

我又不是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起码放在现在,他没办法把我堵在巷子里揍了。虽然如此想,但是看着他这关切的目光,我只得摇了摇头。

「你快走,别留在府里了,等过些日子,我来寻你。」

他接过炊饼,面色有些着急,只是我实在是不明白,老王爷逼他成亲,为何他让要让我离开王府?而且过些日子来寻我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私奔!

我被我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正想问为什么,门被大力震开,是老王爷带着王府的侍卫站在门口。

这场面有些尴尬,我看着世子一向洒脱不羁的脸上挂着不安和担忧,而老王爷则一脸不争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些侍卫自然是不敢看王爷和世子对视,便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逆子!你个逆子!」

老王爷暴跳如雷,下一刻就从一旁侍卫的手中抽出刀,看了我一眼又转向了濯英。

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老王爷的脾气怎么如此暴躁,因为这等事情竟然在祖宗祠堂里动刀要宰自己亲儿子?那如此看来,这些年濯英的日子也不似我 想象那般好过。

「来人,把他带下去!」老王爷忽然开口,声音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我又是一愣,原来老王爷想宰的不是世子,是我。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濯英已经挡在了我的前面,手中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匕首横在身前。

毫无疑问,这样的举动更加让老王爷气得面红耳赤,看我的眼神儿里竟然多了一丝杀意,老王爷是武将,替皇家打了不少胜仗,现在手上都统御了九万兵马,这样的人眼神里含得杀气都有震慑人心的作用。

「逆子!你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和你老子动刀?就为了个下人?你是要干什么!」老王爷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好在旁边两个亲卫扶着,才没摔个趔趄。

濯英没有回话,反而后退了两步靠近我低声说道「你别怕,待会儿你先走,这几日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饶是一头雾水,我现在也能分清楚状况,老王爷对我起了杀心,若是不快点离开这儿,这条小命便真的交代在这里了。我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

「弓箭手!」老王爷一声冷喝,切断了我的退路。

「父王!你果真是要断了他的生路吗?」濯英的语气有些急,我注意到了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

王府的弓箭手,别说是我了,就连鸟都飞不过去一只,我这没有内力的轻功,翻墙还行,要躲过这个阵仗,怕是要被射成筛子了。

「王爷抓我一个下人,为何要如此阵仗?既然跑不掉了,起码告诉我这是哪一出?」我推开濯英挡在我身前的手臂,纵使他武功再好,他也没办法在这么多的弓箭手下将我安然的带出去,这一点,他应该也很清楚。

老王爷将手中的剑倒插回剑鞘,有些无可奈何的将事情原委说了清楚。

我这才知道,这一切祸事,竟然是我自己,那日我碰上的确实是连颂郡主,只是我对这连颂郡主并不了解,连颂郡主的姐姐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对这位嫡亲的妹妹也是十分宠爱,连颂郡主那日回宫之后,就突然心血来潮想学骑马,并且指名让我去她宫里。

连颂郡主府上男宠甚多,各样儿的都有,这指名让我过去意图十分明显,所以濯英不愿意。

活了这十多年,竟然还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可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王爷可真是糊涂,若是我入了郡主宫里,不知好歹的伤了郡主一星半点儿的,你说郡主会不会以为我是王爷故意安排进去的刺客?更何况,我孑然一身,自然是不怕犯什么株连的大罪。」

我认真仔细的跟王爷理清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老王爷想来没有查过我的底细,若是查过我的底细,定是不会将我贸然的捉来送到郡主府上。

老王爷似乎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但是也十分为难,本来皇帝就因为兵权的事情对王府多有忌惮,现在皇后亲自讨要一个马厩的小厮,若是不给出去,难免其他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将濯家陷入不忠不义的地步。

瞧着王爷这举棋不定的样子,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心里也明白,濯家战功赫赫,世子爷也是人中龙凤,皇帝早就起了忌惮的心思,一旦帝心生疑,自证清白已经没有多大意义,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庙堂。

「又或者我可以给王爷出个主意,我姓袁,是袁太傅家里远游的儿子,王爷把这个身份报上去,皇后自然知道该去哪里要人了。」我话一出,我不仅看见了老王爷震惊的眼神儿,还看见了一旁濯英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这两人的震惊不一样,老王爷震惊于我的身份,濯英更多的是震惊于我的不留后路,我知道濯英肯定是派人去查过我的底细的,至于查到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下个月就去北崇关了,在这个时候给我那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找点麻烦也挺好。

一场闹剧最终以我被关起来,濯英继续跪祠堂结束。

老王爷要派人去核实我的身份,在这之前,他不敢将我交给郡主,但是也不敢贸然把我带去袁家,所以他现下应该是找了各方关系四处打听。

因着身份确实特殊,老王爷将我关到了一间厢房,我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王府亲卫,又看了一眼屋内简单的陈设,安心的躺在床上准备睡一宿,明日还说不准有什么风浪呢。

只是夜里,我睡得并不安稳,我梦到在那片荒原里,四下无人,天地之间,除了凌冽的风雪再无其他,我记得娘亲说走过荒原,就是北崇关,那些人追不到北崇关的,那里有獐子肉,但是娘亲骗了我,过了荒原还是荒原,没有北崇关,也没有獐子肉。

“阿满?你怎么了?醒醒…”

我陷在无边荒原里的时候,仿佛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一张大手将我从无尽的深海里托了出来。

“你怎么回事?这也不热,怎么睡个觉还睡得满头大汗?”

费力的睁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分了,外边已经显了天光 ,屋里也隐约看得清人脸,是濯英。

他的脸上有些焦急。

我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竟然全是冷汗,梦里挣扎太过,喉咙有些干哑:“做了个梦,大约不是什么好梦。”

怕他追问,我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你怎么来了?王爷放你出来了?”

濯英捏着袖子替我将额头上的汗擦干净,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道:“我们去北崇关吧, 现在就走。”

我有些惊讶,濯英明明知道,我这个身份势必会惹来许多麻烦,竟然还要带我去北崇关。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是想去北崇关吃樟子肉吗?”

窗外天渐晓,濯英神采飞扬的脸越来越清晰,他的眸子还是那么清亮,就跟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这么清亮的眸子反而让我生出了几分罪恶感,他像是挂在树枝洁白无瑕的月亮,而我更像是从乱葬岗的坟堆里爬出的那只蛾子。

我觉得我该离他远远的,但又觉得凭什么所有人都好好的,就我一个人要落得这幅模样,更何况,这是他欠我的,他应该带我去北崇关,等到了北崇关,我就放了他好了。

这样想着,我终究是点了点头。

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濯英去马厩将烈哥儿牵了出来,考虑着上次我骑马的鬼样子,这次他并没有让我自己乘一匹马,而是将我放在前面,他坐在后面,双臂环着我,他说这样可以减少颠簸的痛楚。

出了城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丢下世子这个身份,丢下王府人的安危,就这样去北崇关,你不后悔吗?”

濯英放缓了马速,炽热的呼吸打在我的后颈,有些酥麻。

“世子这个身份也没什么好的,至于王府的安危,父王在呢,安排个人替你假死也是什么难事,父王只要离了我,他就能在王府平安的终老,而咱们,就先去北崇关,住上一两个月,等你把樟子肉吃腻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离开王府的时候,他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见王府边门老王爷那抹暗红色的衣角,我看见了,只是我什么也没有说。

濯英在老王爷面前,终究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这次出来,若不是老王爷有意放他走,我估计他也没这么轻易的走出来。

“你不怕我这个身份,对你心怀不轨?”我继续问他,如果他犹豫了,我就放他回去,我这么想着。

濯英勒停了马,贴在我后背的胸膛咚咚作响,我能够听见他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不怕,更何况,是我先对你心怀不轨的。”

说完,我感觉到了耳廓上传来湿热的触感,还有濯英有些压抑的沉重呼吸,旷野四处寂静,我这么些年第一次清楚的听到,从我胸腔里传出来跳动的声音,似是震耳欲聋。

一路向北,濯英带着我两人一马,边走边停,他把我圈在他的怀里,会在我打瞌睡的时候咬一咬我的耳朵,他不曾挑明什么,我也好似默认了。

约莫着离北崇关只剩一两日的路程,北边儿天更加冷,夜里我们借宿在一户农家,在农家赛楼上,温上一壶烧酒,看着天上月朗星稀的模样,我终是扯开了嘴角。

“傻笑什么,不冷么?”濯英跟着爬上了赛楼,将他的披风解下搭在了我的身上。

“世子,那夜听丫鬟说,你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倾国之姿”我想起上一次月圆之夜,我听到的那个八卦,后来我在府上却没有看到那个女子,本来说后面去打听打听的,后面又出了这些事情。

濯英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然后在我身旁坐下,笑着道:“算不得倾国之姿,玉京子的徒儿,本来想着让她来瞧瞧你的眩晕之症,第二日她却不告而别了。”

这回发愣的变成了我,聪明如濯英,肯定早就已经从玉婵那反常的反应里,猜到了我的身份。

玉京子,救人无数也作恶多端的一个怪医,是我的师父,那位临阵逃脱的玉婵是我的小师妹。

我的手不自觉的捏了起来,我的那位师父怪得很,他从来不教我行医救人,反而教我毒物傍身,而比我后进门的小师妹,却只学到了师父的一身医术,所以我入门之后杀了不少人,有些人我甚至都没能记住他的名字,而小师妹也救了不少人,救活一人之后师父会将那人的名字记载入册,我也会追着师父问,为什么我只能杀人,而不能像小师妹那样救人?

最后师父给出的答案是,师妹长得一眼看上去就福寿绵长,而我一眼看上去就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他的毒术教给我,可以跟着我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医术能跟着小师妹走遍大江南北,他说这般,这一身毒术也不算是毁在了他手里。

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我年纪尚轻,当时以为是他骗我的,但是慢慢的,我发现他没有骗我,我从胎里就带来了不足,再加上小时候颠沛流离,被濯英踢断的两根肋骨虽然接好了终究是伤了元气,一路走下来,就注定我活不长久的。

我和小师妹分别的时候,小师妹就说过,找到医治我的法子之后就会见我,这么久过去了,她见了我却还是只会躲,看来也没多大长进。

濯英见我不再说话,也没有再提这茬儿,笑着弹了下我的额头,语气温柔宠溺。

“大约后日傍晚就能到北崇关了,随你吃多少樟子肉都行。”

我学着他的模样,反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就被他捉在了手心。

“阿满,遇见你我不后悔,带你来北崇关我也不后悔,这辈子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年街角,我动手打了一个少年,下手不知轻重。”

我对上他灼热的目光,似乎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总觉得,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这么小,怎会认得出来。

“阿满,我……”

不等他说完,我自己凑了上去,我害怕他把那年街角的事情再说给我听,我也害怕他给我道歉,有什么好道歉的,抢了他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我小时候挨了这么多人的打,他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我这一生从来都在努力的活着,没有经历过儿女情长,就连看话本子都是后面在王府里才有的习惯,所以我只知道把嘴凑上去,却被世子乱了心神,压制得头晕目眩,后来却是我自己投了降,使劲将濯英推离了些。

濯英有些不解的看着我,眼中的意乱情迷还未散去,我有些心虚的指了指楼下农户家里的孩童,总不能在别人家里借宿不说,还把人家的娃娃带偏吧。

“你别动,在这里等我!”濯英眼里情欲更甚,声音有些干哑,临走前将我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解开的长衫合拢,又将披风裹在我的身上,才从赛楼上纵身跃了下去。

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只觉得眼皮子有些重了,搂着带有濯英味道的披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有什么在晃我的眼睛,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濯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抱回了房间里,屋内灯火通明,挂着许多红绸,窗口还贴着喜字。

等我双眼清明的时候,我才发现濯英竟然穿着大红婚服,虽然样式简单,但是大红色在烛火的晃动下,十分显眼。

“世子,你……”我有些语无伦次,低头却发现自己也穿着红色的中衣,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帮我把衣服换了的,想到这里,我的脸却有些不合时宜的烫了起来。

“我说过的,我对你心怀不轨很久了,你现下如果想跑的话,还来得及。”濯英目光灼灼的站在我的面前,他本身就生得好看,穿这么明艳的红色,更加的风华绝代。

我看得有些痴了,还没来得及想他话里是什么意思,眼前的人却一挥袖煽灭了烛火,倾身压了过来。

“阿满,我给了你机会让你跑的。”

我感受到了脖颈初的轻咬,有些气自己没出息,美色误人这句话可真实一点儿都没错,又忽然想起这是在别人家,立马想推开身上的人,只是这人却依旧纹丝不动。

“你…嘶…,有人的”

“没人,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们了,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住了!”

我惊愕,这世子爷大约是有些败家的,意思就是,这里除了我和他,就只有楼下吃草的烈哥儿了?

明月当空,烈哥儿如同嚼蜡般的嚼着石槽里的干草,听着楼上吱吱呀呀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那“小瘦子”的一两声惊呼和主人的闷哼,虽然不知道主人他们在干些什么,想来是尤为辛苦的。

次日我睡了很久,身体酸痛得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听见外边有呼啸剑风的声音,连忙起身,透过纸糊的窗户往外看,只见这位世子爷竟然在舞剑,竟然还舞得虎虎生风。

这便是不公平了,两个人都出了力的事情,为何瘫在床上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只是,倚在窗旁,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里距北崇关还有一两日的距离,这里也挺好,没有喧闹的长街,没有高低参差的楼宇,万里山河,长风锦绣,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完余生也挺好。

甚至,我已经不想赶他走了,自私的想占他为己有,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之后,他就可以摆脱我,孤身一人,浪迹天涯。

夜里,濯英从楼下搬上来了一张躺椅,放在赛楼上,傍晚时分刚好可以看到从西边落下的太阳。

“阿满,我们不走了吧。”濯英握紧我的手,抵在他的下巴上,一双明眸满含期冀的望着我。

我在他的眉眼处啄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很多人都没有了以后,那现在自私一点又何妨。

长风万里尚且不动声色,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世子视角

我叫濯英,我这一生顺风顺水,在京中当纨绔,在地方当恶霸。

大约在我五岁那年,我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她走得非常急,留给我的就只有亲自绣给我的金线荷包,我十分在意这个荷包,从不离身。

只是那日,我没有想到,一个小叫花子竟然胆大包天,抢了我的荷包就跑,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小叫花子堵在墙角。

我揍了他一顿,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还算好看,我想我还能揍上半个时辰,我想了想,他既然已经挨了揍,我应该把钱留给他,所以走之前,我把荷包里的银子全部扔在了他面前。

走之前,我看见了小叫花子的目光,像是一望无际的黑夜里,出现了斑斑光点。

我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成为别人眼里的光。

回去以后,我有些忐忑不安,下午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有几脚都踹到了小叫花子实处,那小叫花子嘴角都流了血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被折磨了一整夜,我还是决定带着大夫去附近收容乞丐的庙宇四处转了转,果真看着他披麻戴孝的倒在了城东一处破庙。

大夫说,这孩子忍耐力超群,忍着肋骨断了两根的疼,硬是扛了下来。

我更内疚了,让大夫将小叫花子的肋骨接好,然后又留了些钱给他,才从破庙离开。

只是次日,那小叫花子就不见了,我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

也是自从碰到小叫花子后,我开始摒弃了一些恶习,我开始跟着夫子学功课,跟着父王的亲卫学功夫。

就在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碰到那个小叫花子的时候,马厩里来了个小厮,我的烈哥儿竟然一点儿都不排斥他,我很好奇,所以亲自去马厩会会他。

我去的那天,听说他正好带着烈哥儿去山涧刷毛,我便直接到了山涧。

那天天气很热,我站在山头上正好看见一个细腰窄背的男子赤裸着上身,烈哥儿在一旁听话的站着,任由他给自己刷毛,突然烈哥儿舒服的抖了抖身体,甩了甩尾巴,溅起来的水珠尽数落在了男子身上,一头湿漉漉又细碎的头发紧紧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我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阵燥热,喉咙有些发紧,我逃似的离开了山涧。

又过了好几日,我才敢重新去见他,只那一眼我就认出来了,是当初被我踹断两根肋骨的小叫花子,他的眉尾处,有一颗极小的红痣。

他貌似不认识我,我又怕吓着他,所以只有约他出去赛马,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我没有想到,他的马术还不错,但是看他下马以后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我又觉得,他似乎不适合一个人骑马。

渐渐的,我很喜欢去马厩给烈哥儿刷毛,他总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身后,偶尔发呆不说话,偶尔看我的眼神儿里,还是带着斑斑光点。

只是,那日在父王书房,我听见了他和亲卫说的话,虽然我知道如今天下太平,世间不需要能征善战的将军,也不需要功高盖主的王爷,虽然父王处处忍让,皇帝依旧是不放心的。

我知道,我的存在,让皇帝更加忌惮父王。

所以,我起了一个念头,我想带阿满离开,东南西北哪处都行。

我问阿满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阿满说想去北崇关吃獐子肉。

也不知道是谁骗了他,说北崇关有獐子肉,他竟然也信,北崇关多麂而无獐,哪里来的香嫩的獐子肉。

不过我也不忍心把这个事情告诉他,大不了,让人去西边逮几只獐子放在北崇关养,让他吃一回北崇关的獐子肉好了。

不过北崇关这个地方着实不错,虽然住着些亡命之徒,好歹也是个天高水远的去处。

我想着,下个月父王的大寿过了,我就带阿满去北崇关。

这其间,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玉京子的小徒弟一命,她说要报答我,我自是用不着她报答,然而想起阿满嗜睡且经常脸色惨白的样子,我边让她去替阿满瞧瞧。

玉婵这丫头,年龄虽小,但是天分使然,十分厉害,我本来想安排她在王府住下,但是没想到次日她便留书辞别。

我知道,这其中必然是有缘由的,我派去亲卫打听,大略也知晓了玉京子还有一个徒弟的事情。

联合种种,我便得出结论,阿满当年是被玉京子带走了,只是为何玉婵不愿意见他?

我终究是不放心,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找到了玉婵,在我软磨硬泡外加威逼利诱之下,她终于告诉了我真相。

一个也许连阿满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

当年阿满的母亲,为了气小妾进门,已经喝下了那碗堕胎药,虽然阿满活了下来,却从胎里带来了不足,加上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又被我踹断了两根肋骨伤了身子,以至于注定早夭。

知道真相的那夜,我在王府的房顶上坐了一夜,阿满此生坎坷,以至于不能寿终正寝,我竟然也在这其中出了一份力,如果那年街头,我没有这么冲动,阿满是不是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要带阿满去北崇关的念头,更加迫切,只是我没想到,连颂郡主竟然来横插一脚,她想抢走阿满?她的宫里面首无数,竟然还来抢阿满,我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我没想到,皇后竟然亲自为了这件事情跟父王开口要人,父王回来就要把阿满送去郡主府。

我不会同意的,阿满谁都带不走。

“他只是一个下人,送出去也便送出去了,你犯什么倔?”

父亲的怒骂铺天盖地,我知道父亲定然是担心触怒皇后,皇后又去告状,皇上对濯家更加不满。

“父王,阿满不是下人,是儿子心仪之人!”

我给父王坦白,我知道父王不会接受,但是没办法,我不能让父王送阿满走。

如我所想,我被罚了五十鞭,然后跪在祠堂思过。

虽然跪在祠堂里,但是我觉得我没有错,喜欢一个人,就是没有错。

跪得我双腿发麻的时候,阿满竟然偷偷来看我了,我很开心,但是我怕父王把他绑走,所以我让他离开王府,不管他在哪里,我肯定都能找到他的。

只是有些晚了,父王已经带了弓箭手,我知道,父王起了杀心,他想杀了阿满。

我挡在阿满身前,他这么瘦弱,若是受了些什么伤,我定然是要心疼死的。

剑拔弩张的时候,阿满对着父王道出了一个秘密,他是袁家的儿子,袁家和濯家从来都是政敌,但是如今在朝中已经是声望极高,父王不会轻易处置阿满了。

我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当众会承认,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心里突然有些害怕,他会不会从此就被袁家接回去,再也见不到他了?

夜里,我去找了父王,我给他说了这件事情,以及,我对阿满的愧疚和爱意,他并不能理解,但是终究松了口,没有说要把阿满送走的事情,他松口的原因,可能就是他这一生,也只爱了我母亲一个人,自母亲走后,他便再没有续弦。

后半夜,我看着阿满在噩梦里挣扎得满头大汗,我无法知晓他之前那些年经历过什么,我不敢想象,只要一想到我的阿满落寞的神情,我的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我想带他走,立刻,马上!

当我提出想要带他走的时候,我双手紧握,我怕他拒绝我,所幸他同意了。

我给父王留了一封信,写好了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法,把我所有的亲卫全部留在了父王身边,我将带着阿满,去北崇关。

路上,阿满问我怕不怕他心怀不轨,他不知道,从一开始,心怀不轨的人,就是我。

阿满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路上会睡很久,我还能依稀听见他的梦话,他说到了北崇关,他就放了我。

他怎么可以放了我?我当初如此对他,他就应该永生永世都把我攥在手里。

我有些慌了,我放慢了速度,甚至开始有意无意的走错路,将到北崇关的时日拖了又拖,我不想带他去北崇关了。

到了村中一家农户,看得出阿满很喜欢这里,这里有一个赛楼,可以躺在上面看月亮,我突然觉得,就在这里也挺好,起码没到北崇关,他不能放了我。

闲聊时,阿满提到了玉婵,我本来想跟他坦白,跟他道歉,可是他把他自己送了上来,我没办法拒绝他。

看着被我亲得满脸通红的阿满,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某处的不安分,我想就在这里,我想要了他。

但是他实在是太害羞了,我没办法,给了农户一大笔银钱,让农户搬去了县上生活,我翻出了农户儿子之前成亲时候的红绸,略略的捯饬了一番房间,虽然简陋了些,我的阿满定然不会介意的。

阿满说我是在败家,我却不觉得,银钱哪有和他亲热更重要,他都不知道这一路,我忍得是有多辛苦。

次日,我躺在嗷嗷身旁,我问他可不可以不走了,不要去北崇关,不要放过我,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很开心。

只是阿满不知道,我比他更开心。

另外,离京之前,玉婵来信说,在西域流传着一种血契,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只要种下血契,两人气血便能互补,但这种逆天之为,定然是会损寿的,简而言之,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我能和阿满,同归同去。

我望着手腕处慢慢变短的血线,捏着阿满的手愈加紧了几分。

阿满不需要知道血契的事情,就像他也不需要知道北崇关没有獐子肉一般。

长风万里尚且不动声色,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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