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姓诗经中最唯美的名字,诗经中的女孩灵动名字

兴贞十八年,大雪。

阿册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墙上,滴下来的血水落在雪上很快结成了冰。

有人说他的尸体喂了狗。

我躲在人群中仰头盯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无尽无头的天上而来,再瞧瞧城墙被血污模糊脸的头,轻声对小阮道。

[这不是我的阿册。]

1.

我是我爹的四女儿,往上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已嫁人阿姊,往下还有一个正值黄口的阿弟。

家中人都偏爱我,大兄游历四方经常会托人带回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饶是我身体不好从未离过都城,也见过了四方的景色。

二兄同嫂嫂坚守边疆,但也时常写家书问候;阿姊嫁给了丞相大人的嫡出长子做正妻,深受姐婿疼爱,姐婿在宫中当差,得了赏赐阿姊也会为我留一份。

阿父阿母待我更是从未有过亏待,吃穿用度都是上等。

兴贞十四年,我正值碧玉年华。

王军大胜归来,一道圣旨下来,我成了宋册的妻子。

听到这消息,家中人都慌了神,阿父阿母愁眉不展,连平日里最爱笑的阿弟都垮着小脸哭个不停,叫我不要嫁给他。

我手中握着沉甸甸的圣旨,心犹如第一次当着皇家贵人们的面弹琴那般,七上八下,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身处梦境,直到阿弟晃了晃我的手。

他早就泪流满面,依然不死心地问我,[阿姊,你不会答应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那张哭得涨红的小脸,从袖子里取出阿母为我缝制的手帕替他擦拭泪水,沉思了半天,[阿弟莫要哭了,阿姊以后仍旧是你的阿姊。]

外面有谣言说宋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吃人妖怪,肯乖乖为圣上效力也是圣上答应每年以几百人作为报酬来的。

我一听就是唬人的罢了,如今这些人也是无事闲得慌。

宋册是保护国土和百姓的战神,这些怪言怪语都是无稽之谈。

五年前,我曾在朱将军的开府宴上见过上随他一眼,当时他未及铠甲,只是穿着与贵公子们无异同的深紫色衣袍,高束发冠,眉眼深邃是其他公子都比不上的俊美。我偷偷量过身尺,我不过在他肩处。

襄菱阿姊与我私语过,他每年都会捐出许多钱财补给战士和受灾的百姓。

我看着不苟言笑的他,心道这样的人又怎的会是那些人口中传的那般?

2.

阿母和阿姊今日都夸我好看,小阮也夸了好几回。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久久不能回神,镜中的我红妆染唇,肤若凝脂,眼中柔情流连看起来确实是比平日里好看许多,想着宋册看到这样的我应当是会喜欢的。

未及笄之前,我时常会想我成婚是会是怎样的。今日就这样穿上阿姊阿母为我绣的喜服倒觉着不太真切了。

告别了哽咽不停地阿母,我忐忑地坐上花轿,往将军府去。

从白天到黑日,身边的鞭炮声不断,热闹非凡,我盖着红盖头心中怕的要死。

在拜堂是听到一声温润低沉的嗓音。

[别怕]

二兄曾给我讲过溪流,缓缓的,让人身处之中而忘记忧烦之事。那一刻我仿佛理解了二兄所说的感觉,一刹那便忘记了最开始的慌张与无措。

后来小阮陪我在房中坐了好久,又饿有困,我几乎撑不住这样的折磨之时,门发出长长的一声吱,有人迈着轻缓的步子进来了。

[姑爷]小阮在一旁诺诺地喊道,我一下就不困了。

[你先出去吧。]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过后,身边传来淡淡的酒味,宋册坐了下来,半天却没有动作。

我忍不住好奇,这人是不是睡着了。

我正要自己掀开盖头,我就看到他的膝盖正对了我。

他轻轻揭开盖头,我顿时便觉着呼吸顺畅了。

我对上他有些喝酒喝得眼眶泛红的眼眸,凌厉的的眼神此时显得有几分呆愣,想笑之余还有些诧异,他的右眉股处右一条不短的伤口,已经褪了疤,但痕迹依然明显。

记得之前是没有的。

我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地抬手去碰他。

[疼吗?]

可还没有碰到,他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凑近我的脸问道,[你饿吗?]

他极为认真地问,像我阿弟撒娇时的语气。

我还没有回答,就见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是盒,在我惊喜的目光中一边打开一边念叨,[听说你喜欢风满楼的栗子糕和鱼汁羊肉,我便派人去买了些回来……]

他从食盒端出色香味十足的吃食,我被诱得咽了咽口水。

[夜深不可食多,但今日没事,夫人可放心用。]

听到“夫人”,我心中犹如洪水翻涌起来,脸颊微微发烫。

他将吃食端到桌上,步伐有点摇晃,颀长的身量几乎要倒下,吓得我立马要去扶他。

[夫……]一句夫君怎的也喊不出口,我纠结半晌,还不等想出一个好的叫法,他就坐到桌前,放下吃食,举起两个酒杯往里斟满,一杯递给我,神色在看向我时变得严肃,接着笑了声,[差点忘了这。]

酒杯被捏在他手中,他剑眉微蹙,[听说你才刚及笄不过一年?]

我连忙应是,大约能猜出他的心思,如今我十六,而这些年他在战场上厮杀早就过了弱冠之年,他见过漫漫黄沙飞舞,我从前的天地只有尚书府那座宅子和都城的胭脂铺。

我也会想,这样的两个人当真能举案齐眉吗?

本以为他会拿这事有一番说辞,但我望着他在烛火下明亮的双眸,半晌过后,他抬手轻轻摸摸我头上凤冠摇摇晃晃的金色坠子,徐徐开口。

[阿姊同我讲,夫人娇贵,不似我这粗人,需得好生呵护。]他轻轻笑着,嗓音动人心弦,[夫人勿怕,从今以后着偌大的将军府便是你的家。]

人人都说宋册不懂怜香惜玉,曾有过他打断了一偷窃女子的腿的说法,我自然不知其中真假缘由,或许只是危言耸听罢了。

我盯着面前人的面庞,手笼住他的疤,眼睛描绘着他的眉眼。想来真好,还有除了家中人以外的人愿意愿意护我。

[将军……]我端起酒杯,浅浅地笑了,[多谢了。]

3.

宋册人很好,下朝回来总会给我带些胭脂水粉或是精美不已的糕点,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我也不知道他从何得知我的喜好,只是心里又高兴又局促。我总觉着我该回礼,却又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这日,宋册又下了朝回来,匆匆寻到我说是要给我看个东西。

我疑惑不解地看了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下属,就见那人憋着笑也不肯透露半点他家将军带了什么回来。

[这是?]宋册宽大的掌心之中放着用手帕包裹着的什么心。

[你打开瞧瞧。]他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掩藏不住地急迫。

我眨眨眼,犹犹豫豫地接过来,打开是一支完美无瑕的玉簪,簪子上镶嵌着一朵桃花似的雕刻花,簪子中央刻着一个小小的字样,凑近了看才看清楚是个“婉”字——我的名。

还未等我说话,他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下属开了口,[夫人,这是将军自己专程挑了上上好的玉亲自打磨的。]

我细细将簪子好生一番观看,摩挲了许久,将簪子递给宋册,[阿册替我带上吧。]

这是我头一次叫宋册的名字,他一时愣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回神,赶紧点头接过簪子插进我的发髻中。

[将军不介意我叫你阿册吧?]我笑颜绽开,歪着脑袋,连带着簪子也歪了歪。

[夫人喜欢便可。]

宋册笑得宠溺,深沉的眼眸温情满满,恰好春日的风穿堂而来,扑面的暖风令我心旷神怡,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悸动。

我不知宋册是否心悦我,又是否真心将我当做夫人对待,可是我已然明了我是心悦他的。

[阿册。]

[嗯?]

[阿册。]

[夫人。]

[阿册……]

我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确认我的心意。

情不知所起,是三年前的惊鸿一面还是这些日子里他的无微不至?

我戴着簪子照了许久的镜子,隔一会便问小阮好不好看,她也总是耐心地回答我。

[簪子与夫人甚般配,一如夫人和将军。]

4.

我和宋册就这样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我已经想好为他缝一件避寒的外袍和长靴。秋日已过,不知这个冬日他是否还会出征,前些时日他总是处理公务到深夜,加之我听那些夫人说外界不大太平。

边疆御寒衣物粮食缺少,匈奴频频来犯,百姓叫苦连连。圣上有意让宋册运送物资驰援,再顺水推舟解决了匈奴的扰乱。先做着总是好的。

我担心二兄、嫂嫂,也担心宋册。

阿父说匈奴人蛮横凶残,此去一遭必定会待上数日,日日风吹雪打……不知书信能否寄过去,我又能否收到家书?

我怕给宋册徒增烦忧,没敢问他,念叨着二兄,看着阿父寄来的信件,我心中越发慌恐。

[夫人这些天怎的如此不安?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在我往宋册书房送第六次茶盏时,他放下了手中的本子,望向我时舒展开紧皱的眉头,问道。

我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放下茶盏落荒而逃

可该来的依旧会来,如流言传的那般,宋册在立冬那天启程,带领着军队和粮草御寒衣物,浩浩汤汤一队人马聚在皇宫门口,等着圣上施发出征号令。

上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好像是在我四岁时二兄出事边疆,但年龄尚小记不得什么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二兄朝阿父阿母拜了拜,以及阿母止不完的泪水。

[阿册,我送你的衣袍和鞋子还未做完。]我揪着宋册的袖子心里难受得紧,眼眶微微发热,[你早些回来,试一试?好不好。]

他似乎是有些诧异的,我没有向他提起一句我在为他缝衣的事,他脸上的威严快要绷不住,摸摸我的脸庞,嘴角稍稍往上带了带,[好。]

风吹着脸庞,军队已经远去,我还站在原地迟迟迈不开回家的步子。

山水一程,只愿阿册可以平安归来,二兄和嫂嫂安然无恙,战场厮杀的战士和经手苦难的百姓都能平安顺遂。

嫂嫂书信随着洋洋洒洒的雪从边疆送来。

二兄重伤,昏迷不醒;宋册尚且无恙,只是人瘦了,将二兄的那份军务一同揽了下来,整夜睡不好觉。

我不知道该先心疼谁,担心消息传去阿母受不住,也担心宋册身体日渐消瘦。我一人在府中不知所措,无人可以诉说心绪。

若是可以,我也想如嫂嫂那般能文能武,也不必像现下这样手足无措。

得到君姑同意,我和小阮回了尚书府看望阿母。

大夫说阿母只是伤心过度,适当调养就好。阿父劝我莫要担心,让我会将军府等待消息,想是君姑也在担忧宋册,让我回去陪她宽慰她。

这让我如何放得下心?只是拗不过阿父的坚持,我又匆匆忙忙回了将军府。

回府前我去庙中为二兄和宋册求了平安,庙里的和尚黑了我一串佛珠,说是等到阿册归来将其赠与给他,可护他今后再不受苦难。

我收下佛珠,忧心匆匆地回了府,刚进府就和宋册的阿姊碰上面。

宋册阿父早逝,只余下宋册和他阿姊,两姊弟全靠君姑一人和君姑娘家将他们拉扯大。

宋册阿姊名唤宋凝,不是如我这样的柔弱,她容貌美艳,待人亲和,落落大方。

[阿姊。]我先欠身叫到。

宋凝点头,正跨出门的一只脚立马收回。

[婉婉。]

宋凝笑着唤我,笑起来的模样同宋册如出一辙。

我一时晃了神,蓦然想起,宋册是很少这般笑的。

她挽上我的手,全然没在意我的惊异,径直往府中走。

[阿姊有几句体己话想同你讲]

5.

雪落了一场又一场,书信到达的少之又少。

零零散散的书信像是被人刻意修改,都讲着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坐在窗前,在油灯下细细地对比着书信中嫂嫂和宋册笔风,寒风从缝隙中悄然进来,撩起我落下的碎发。

身后逼近的人影摇晃,我捏紧信纸的手轻微颤抖,恐惧感油然而生。

[小阮?是你吗?]

我知不是,但不敢回头。人影靠近一寸,我背后的冷汗便多冒一层。

身后人没应,急促的呼吸之间,我只听见到刀剑拔出的一声“刷”,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灯芯烧短,光线暗下去。

昏迷前只想到,上次宋凝阿姊在将军府中和我说的话。

[……你是阿册亲自选的。]

[一年前,偶然遇到化名在外你的大兄。]

[阿册说你大兄眉眼像极了在朱将军开府宴上见到的你阿母的模样,见他衣冠楚楚、谈吐不凡,便知定然是谢家的长子。]

[你大兄说话几句都不离你,更是将你的画像拿出来给阿册看。]

[后来,两人喝酒,你大兄闹着要将小妹嫁给阿册。]

[说来奇妙,圣上赐婚,只有你和世嘉郡主的年龄和家世恰好,阿册却选了你。]

宋凝阿姊还说,不知宋册是一年前动的心还是后来在他会都城后中秋灯会上的起意。

[他选你,他便是信你,他武艺高强,你也信他,莫要担心……]

我信他。

我待他归来。

而现在我头脑昏沉,眼前一片昏暗,我不知是否还能待他凯旋。

可我在头晕目眩之时,好似听见了宋册的抚慰声,一如大婚时的那般温和,只是多了几分慌乱。

[婉婉,莫怕。]

我很想告诉他,我浑身冰冷,四周漆黑得我瞧不见任何东西,一伸手只有一片空虚……

我怕的要死。

可我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6.

天边鱼肚白若隐若现。

我被屋外的交谈声吵醒。

屋外一男一女在争吵什么,他们压低了声音,内容听得不真切。

但听到男声,我知道宋册回来了。

我心中大喜,掀开被子就想要下床去找他。

[阿册。]

我张开嘴唤宋册,发出来的声音却沙哑无比。

正在这时,吱地门开了。

宋册走进来,面色不愉,紧抿嘴唇,一副十分不想见到我的神色。

他身后跟着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女子,同他一样身披黑色战甲,英姿飒爽。

[阿册?]

我茫然地看着那陌生女子,向宋册投去疑惑地眼神。

宋册皱眉,轻咳一声,向女子挥挥手,面色严肃地道,[我和她单独聊聊。]

女子对着我浅浅一笑,颔首退出房间。

我紧盯着宋册,我以为他会赶忙跑过来询问我有没有事,但他却僵硬地站在门口处,别开目光不看我。

我深感古怪。

[阿册?你怎么了?昨晚是你救了我吗?]

[嗯。]

末了他又补充,[昨晚是刺客,你……没伤到吧?]

刺客?刺杀我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刺客呢?]

[正关着。]

[……]我凝视宋册许久,总觉得昨晚安抚我的人和面前的人不是一人,又或者说,昨晚只是我的错觉?

[我叫厨房熬了粥,待会叫人给你端来。]

宋册突然出声,语气中没有平日里的温情。

我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君姑何在?小阮何在?]

面前的人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阿母昨晚也受了惊吓,现下在房内休息。]

[小阮呢?]我追问。

宋册对我的不停追问便显出了几分不耐,背对我,[死了,被刺客伤了。]

闻此话语,我在床上几乎坐不住,全身瘫软,心口开始泛疼,瞪大了双眸,[怎的会?]

若刺客只是伤我,又怎的会如此?再说,刺客为何伤我?

宋册对于我的质问问通通给予沉默,待我不再追问便摔门而去。

若是宋册怎会这般待我?

眼前人不是宋册,这人演技拙劣,连平常人最基本的耐心都没有,更别提装作宋册。

我心冰凉,紧裹杯子,仍然觉着被寒意包围。

宋册呢?他还活着吗?

7.

嫂嫂写信来,说二兄已痊愈,又问宋册是否平安归家。

我看着院子里和赵宣冉谈笑风生的假宋册,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同谁商量计策。

谁又是真的,谁又是假的。

赵宣冉便是那假宋册带回来的女人,假宋册唬我她是假扮男儿混进军营为国效力的女子,后她为他挡了一剑,差点身亡,便将她带回来了。

不知是真是假。

[那你应当如何?]我问他,[娶她?]

我眸子闪烁,看着这人用宋册说出这些话,我心里难受得紧,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若是你不介意……]

这人倒是丝毫廉耻之心也没有,不等他讲完,我便甩袖离开。

后来,宋册偶尔会来看我,带着许多可爱十分的小玩意,带着我未曾吃过的东西,带着赵宣冉。

[这些都是边疆的东西,你不试试?]

或许是这人连装都懒得装了,不再顶着宋册的脸故意讨好。

倒也省了我去应付。

[我不爱吃,以后别给我拿来了。]

我向他挥挥手,提笔专注于手中的宣纸,有气无力地回应。

我被禁锢在了这座宅子了。

假宋册总是以我身体不好为由阻止我出去,无论我如何挣扎。

我收不到信,也寄不出去信。那些信件人间蒸发般不见踪迹。

想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君姑了。

假宋册迈出门时,我叫住他。

[将军,君姑身体可好了?真的不用我去照顾吗?]

那人是料到我会问君姑,[阿母染病较重,你身子弱,她特意嘱咐了你不用伺候床前。]

他走后,硕大的院子又剩我一人。

雪终是停了,阳光拨开厚重的云雾,照在宋册之前在我院子里种的芍药花梗上。

不暖和的,花是不愿意开的。

我托人带了纸钱烧给小阮,跪在寺庙所在的方向,诚心祈愿。

佛光普照,信女谢婉祈愿菩萨保佑信女的君姑沈蕴早日病愈,信女丈夫宋册平安无事,信女母家万事顺遂。

南无阿弥陀佛

8.

假宋册这日来看我,带了我爱吃的栗子糕,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侍卫。

[今后他就是你的人了。]

我不解。

[这是何意?]我蹙起眉,对这冒牌货的行为很是厌恶。

余光扫到那侍卫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心头更是不快许多。

[夫人。]

假宋册是从来没有叫过我“夫人”的,我警惕地眯起眼睛。

只见他眼中趣味十足,拍了拍侍卫的肩,对我扬扬下巴,[外面不太平,若是又出现刺客,我不能赶过来,你又当如何?]

侍卫一直低顺着头,听到这话却抬起头,看着那冒牌货的眼睛充血,隐忍着没能发作。

这两人莫不是有仇?

我至今不知道冒牌货是何来历,假装宋册的目的何在?不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说不定这侍卫知道宋册在哪。

但我不敢赌。

[夫人,这人我就留在这了。]冒牌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阴谋狡猾。

说完,他就走了,屋外赵宣冉还等着。

我仰头看着侍卫,心中并不好受。

高大的人身形单薄,双目毫无生机,眼下一片青黑,两颊凹陷,如同经历了非人道的折磨,原本就平平无奇的面貌更显得不讨喜。

他不看我,似乎是在躲避我的眼神。

是不愿意跟我还是在反抗冒牌货的安排?

我心软了,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话的调子放缓,好让他感觉好受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怔,摇摇头,依旧不看我,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

青陆

他的名字。

我紧跟着他的动作,头皮发麻,震惊不已。

[你不会说话吗?]

他呆滞半晌,才僵硬地点头,如同认命。

他是个哑的。

9.

我和外面的人联系不上,唯一能做的除了练字绣花就是在府中瞎逛逛。

但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赵宣冉和那冒牌货,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青陆就跟在身后不远处。

青陆是随叫随到的,我不知道他是替冒牌货来监视我的还是真的伺候我,但有他这样一个人也方便许多。

暖阳日。

我在窗前完善着给宋册做的衣袍,青陆就悄无声息地 绕到窗外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放到我的桌案前。

甜丝丝的味道随风飘进鼻腔。

[给我买的?]我有些诧异。

他点头。

[多谢。]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拿起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青陆盯着我,眸中情绪翻转。

[好吃。]

[我要是可以出去就好了。]

[青陆,我有些想阿册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他以前时常给我带好吃的。]

我把衣袍展现给青陆看,[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我晓得青陆一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青陆啊,不管你是不是那冒牌货的人,我既然还活着,那就是还有价值……我知道的,那人不是阿册。]

青陆说同那冒牌货讲了又如何,他必定杀不了我。

10.

想是青陆没有和冒牌货讲,那人很久没有来过了。

我终于见到了君姑。

她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见我也只是点头。

[君姑并好些了吗?]

[嗯。]

好了便好。

君姑走了,我有预感,又是很久不见。

[青陆,你有心悦的姑娘吗?]

等君姑走后,青陆就从角落里出来,看着君姑离开的背影不知想些什么。

他面颊微红,我就知道有。

[青梅竹马?还是一见钟情?]

他又摇头,后来我怎么问他都不作反应。

只能作罢。

[若是没有这冒牌货,你是不是和心爱的姑娘一成亲生子了……]

那一瞬间,我似乎在为他感慨又好像在陈述自己的遭遇。

11.

自从和宋册失去联系,我的觉就日渐变浅。

夜黑,无星辰,一轮皎洁的月光高悬半空。

青陆急急忙忙敲响我的房门。

我披着衣裳,为他打开门。

月光之下,他表情痛苦不堪,额上汗珠不停往外冒,身上血迹斑斑,整只衣袖几乎被血浸湿。

[唔……]他呜咽不停,着急却发不出一个完整音节。

他用受伤的手使劲砸着门槛,全身颤抖不停。

见状,我哆哆嗦嗦将他拖进屋里,把门紧紧合上。

[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住喉咙里转化成沙哑的害怕,强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心眼快要蹦出来。

他靠着桌角,喘着粗气,眼中的仇恨这挡不住,他掐着手心,沾满血的手指在地上写画。

谢家谋反,株连九族。

几个字,我看着却头晕目眩,一下跌坐在地上。

12.

是早有预谋的,我早在一个月前就被那冒牌货对外称已经病逝,连我之前见到的君姑也是假的。

君姑已在我遇刺那日遇害。

谢家被斩是在后一天我才知晓的,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和青陆。

我的阿父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半辈子,忠于圣上,我的阿母在国库空虚时拿出所有钱财填补空亏,我的大兄游历四方只为更好地体察民情,我的二兄驻守边疆防止国土被他人侵占,我的阿姊为稳固丞相权利更好辅助圣上不惜嫁给素未谋面的丞相公子……

我的阿弟还那么小,那么讨人欢喜。

最后一个个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竟无一人救他们。

13.

我醒来已是三天后。

头痛欲裂。

[你都知道了吧。]

床边的人居高临下俯视我,冰冷的目光带着怜悯,仿若盯着一个垂死挣扎的人。

他没再用宋册的脸,这让我沉闷的心有了慰藉。

[你究竟是谁?]

[青陆呢?]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宋册下落不明,这时候我必须振作起来。

青陆冒死将这消息传来,有没有被发现?

[青陆?]他蹲下身来,我方才看清楚他的脸,陌生阴狠,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在嘲笑我。

他不答青陆的下落,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细细观摩了一番,啧啧两声,[容貌当真是生得不错,也不怪宋册这般呵护你。]

听到宋册,我疯似的朝他扑过去,揪着他的衣领,猩红着眼睛,[你把他怎么了!]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开我,整理好衣袍,退到门口,以一种掌局者的姿态,[谢姑娘,在下杨政。]

杨姓,前朝姓氏?

我忽然明白,我谢氏一族都只是他们夺回皇权的牺牲品。

背脊寒意袭来。

屋外是阴天,晦暗低沉的天,射进来的光却让人睁不开眼。

我怔怔地,瞳孔紧缩。

[宋册呢?]我喃喃自语。

[看样子,他还是没有告诉你?]

[罢了,夫人若是愿意劝说他归顺我等,我自然会让你们相见。]

14.

梦里光怪陆离,我几乎分不清何为实,何为虚。

有一面庞模糊的人,对另一人道。

[这样下去,她怕不是会烧坏。]

[把他放出来,让他看看他心疼的人成什么样了?]

谁?谁要烧坏了?谁要被放出来?

我来不及思考,紧接着就落入无边无际的深渊,失去意识。

15.

镜子里的人我自己都快认不得了。

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镜中人脸色苍白,眼睛下两个深深的凹陷,神采尽失。

门口的身影挺拔,他定是听到了我醒了的动静,频频回头。

[青陆。]

我虚着嗓子唤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青陆偏过头,并没有推门。

[你进来吧。]我顿了顿,[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他迟疑许久,推门进来。

他依然身姿卓越,气色依旧不大好,样貌还是平平无奇。

我打量他良久,问他,[你怎么出来的?]

他不言。

[杨政没为难你吧。]

他还是不答。

我叹了口气,现在我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说话都有气无力。

[你过来。]我软软地招招手,[让我好好看看。]

青陆朝我走来,一瘸一拐,想必是腿伤了还未好转。

他停在我的病床前单膝跪着,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我。

我回望着他,谁都不敢眨眼,谁都害怕这只是一场虚幻梦境。

我逐渐红了眼眶,喉咙哽咽,我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我探身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他是温热的,是真的。

[阿册,你怎么不认我呢?]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除了阿册谁还会跑到邻县去给我买那家栗子糕啊。

16.

宋册的舌头没了。

宋册在边疆时,我寄去的信和他们写来的信都是杨政派人中途截胡的。

而与匈奴一战,虽胜但损失惨重,宋册重伤。

修整几日,宋册便打算回朝复命。

没料到,杨政等人暗中偷袭,趁人重伤夺了这一队人马的号令全。

他们逼宋册就范,宋册誓死不随,被割舌。

酷刑,不从。

扔饿狼遍布的树林,不从。

喂毒药,不从。

……

赵宣冉想了一记,把主意打到将军府中的两个女人身上。

毒药让宋册一身功夫完全使不上,杨政递给他一枚有三个时辰时效的解药。

君姑没来及救,让“刺客”杀害,我得幸存活。

那晚听到宋册的声音不是错觉。

杨政带着人皮面具假装宋册,掌着宋册的权在朝堂拉拢人心。

而宋册的脸被易容师毁了去,变成如今的其貌不扬。

杨政用我威胁宋册归从,宋册用他自己换我的平安。

杨政不能杀我心中不痛快,便换着法子折磨宋册。

他们都在赌,都在熬。

死或者顺从。

又或者鱼死网破。

17.

[他们是怎的就放你出来了?]

宋册深深凝望我,眼中悲伤不已。

[你为了出来见我答应他们了?]

我感受不到我的四肢在何处,软绵绵的,心灰意冷。

他写,昏君的日子不剩几天了,如今朝堂之上大半都是杨政的人。

宋凝阿姊说过,宋册的字是君舅教的,笔走龙蛇,大气好看。

他写,皇帝不仁,我不义。

我谢家便是这昏君听信杨政的话,灭了我门。

因为这昏君治理无道,才导致边疆战乱不止。

天色又沉了,屋外静谧得令人惊悚。

他提笔,婉婉,我只想你平安。

等昏君死,杀了杨政。

婉婉,我就带你离开。

其实我知道的,这个局,最好的结局就是你死我亡。

18.

最后一轮秋日落下,皇帝驾崩。

杨峥不再占用宋册的身份,在丞相的帮下,用伏波将军的名号顺利夺权。

那几日宋册和杨政甚至赵宣冉都不见踪影。

而原本已经死去的小阮哭唧唧地又出现了。

她脏兮兮的小脸泪水肆虐,瘦了许多,但是她眼眸清澈,应当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那日奴婢就听到有人说什么,奴婢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把奴婢打晕了就扔进了地牢……]

[夫人。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那一刻我是庆幸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是怎么出来的?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我尽力控制自己哽咽颤抖的声音。

[救我的人他说他叫青陆,让奴婢快点出来陪您。]

……

又一个冬日快来了。

我在想,我还能见宋册几面,我给他做的衣袍和鞋子他好像还没有穿过,不知道合不合适。

19.

这日,宋册兴致很高,开了一坛君姑还在世时酿的酒。

醇香的酒味,还没喝闻着味就已经醉的七荤八素。

[阿册,你是不是还未曾听过我弹琴?]

不等他回,我跑进屋里就去拿琴。

[我难得弹一曲,你要好好听着。]

拨动的琴弦,我对很久没舒展开眉头的他嫣然一笑。

枯叶飘飘洒洒垫满院子里的石桌,他坐在桌前拿着酒杯痴迷盯着我。

[阿册,我陪着你,你别把我扔下。]

20.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所有人都还在,我和阿册有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眼睛像我,嘴巴像他……

是阿父为小姑娘娶的名,愿安,希望她永远平安顺遂。

……

我被疼醒的,全身都疼。

晃晃荡荡的马车。

身边没有阿父阿母,连宋册都不在。

[小阮,将军呢?]

小阮摇摇头,慌乱无措,[奴婢不知道,将军昨晚找到奴婢嘱咐带您走得远远的,有机会就去找在外游历的大公子,而且说别回去了。

[不回去也是好事,都城太乱,我怕伤到夫人。]

大兄在外,当初官兵并没有抓到他,如今下落不明。

我赶紧摸了摸头上插着的簪子,幸好还在。

[将军他说什么时候来吗?]

[将军未说。]小阮还在状况之外,头脑也不灵活,虽觉着不对劲,但也未曾多想,她从包袱中取出一把梳子。

[夫人,这是将军给您的。]

梳子上的纹路漂亮上刻着一个‘册’字,豪迈的字体。

握着梳子,我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滚烫的眼泪啪嗒落到梳子上,心紧紧缩着,似被上了酷刑,伤痕累累。

我快要喘不上气,一吸一呼,心口疼得渐渐麻木。

宋凝阿姊说过的,他信我,可是他还是留我一个人了。

21.

兴贞十八年,大雪。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永弘。

宋册意图谋反,就地诛杀。

首级挂于城墙五日,以警示世人。

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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