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路_第五部_天涯海角我陪你(一)

(一)

1986年的正月

某火车站候车室

虽然大年还没有过完,还在正月里,但是候车室里仍然挤满了南下打工的人们。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斯文、提着大包小包的中年男子在努力地、东冲西撞地拨开人群,一边挤一边左顾右盼地四处找人。

小帆站在“石家庄~广州”的站牌下面,在拥挤排队的人群中焦急地看着远处车站进口处。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拼命挤过来的熟悉身影,边招手边脱口叫道:“邵天,邵天,我在这儿!”

叫完之后,突然回过神儿来,立刻觉得不好意思了,手停在半空中,一脸的羞涩。

原来,在这之前,她对邵天从来都是叫“邵工”,压根儿没有直呼过其名。

被小帆叫做“邵天”的男子虽然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他接过小帆递过来的手绢,一边擦着汗,一边还是把惊喜的目光看向了小帆,:“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帆把头扭向一边,假装若无其事、答非所问地说:“怎么还不开始检票啊?”

邵天把提包放在地上,也不顾周围那么多人,扳过小帆的肩膀,竖起右手食指问小帆:“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小帆放低声音道:“你干嘛?那么多人……”

是啊,那个年代,人们还都是很传统很保守的。

邵天很强势霸道地坚持:“我不管!你要是不叫我,我就不放手!哪怕今天不走了!”说完直视着小帆的眼睛。

小帆和邵天相识八年,太了解他的臭脾气了,只好偷偷地看看周围的人:好在大部分人都在忙着聊天、忙着整理自己的东西,无暇顾及其他,只有旁边零星几个人似乎在偷瞄他们。

无可奈何,顾不了那么多了,小帆只好鼓足勇气轻轻地叫了一声:“ 邵天!”

“再叫一声!”

“邵天!”

邵天爽朗地笑了,放开手:“以后就这样叫!”

小帆低声嘟囔:“霸道!臭脾气!”

邵天假装没听见,扭过头,唇角上扬,一脸的笑意,美滋滋的。

那时候,从石家庄火车站搭乘火车去外地,都要进站以后先上人行天桥,再从人行天桥那头下去才能到达指定的车厢上车。

邵天他们带着6件大提包呢,小帆看着这些提包有些犯愁,一脸的无奈。

邵天把行李整理了又整理,肩背手提拿了4件重的提包,轻的两件留给小帆负责。

这次南行,邵天是经朋友牵线、接受一位香港老板之邀,带着新婚妻子小帆从某市到这里中转去广东海洲的一家乡镇企业塑料厂工作的。

检票一开始,有序的人群就开始拥挤骚动起来,队伍有点儿乱了。

一出检票口,人们都开始奔跑起来,使劲儿地朝人行天桥上乱冲。

小帆提着东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上了几十级楼梯,小帆气喘吁吁地对着邵天说:“我跑不动了,腿都软了!”

邵天说:“那就不要跑了,咱们慢慢走吧,反正咱们是卧铺,不用和他们抢。”

话是这么说,大家都在跑,小帆还是咬紧牙随着人流跑。

一下天桥,就看到了开往广州的火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而且每节车厢的门都开着,有乘务员站在门口检票。

邵天和小帆什么也没问,心想:人太多了,还是先上了车再说吧。

等上了车他们才发现,他们上的这节车厢是1号车厢,而他们的卧铺车厢是12号车厢!

这下可好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要拿着那么多的行李穿过11节车厢!

小帆耸耸肩膀挑起眉毛看着邵天,俩人对视一眼,“走吧!”

车厢那么狭窄,上车以后的人们都急于找到自己的位置,有的在看自己的座位号、有的在往行李架上搁放物品,挤得水泄不通。

邵天他们拿的东西那么多, 只好从人缝里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往硬卧车厢挪动,举步艰难。

好不容易才到了自己的硬卧车厢,邵天找着了他俩的两个中铺。

在乘务员的帮助下,放好了行李,两个人已经浑身都是汗,累得半死。

邵天一屁股坐在下铺,感觉衣服冷嗖嗖地贴在后背,他满脸汗水地看向小帆:小帆的头发都湿了,贴在脸上,人像刚从澡堂里出来的一样。

邵天递给小帆手绢:“累坏了吧?快擦一下!”

休息了片刻,小帆勉强爬上中铺,躺下就一下都不想动了。

火车“咣当咣当”地开了,小帆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望向对面卧铺的邵天。

一看,邵天也正看着她呢。

她看邵天一直在看她,就说:“你干嘛老看着我呀?”

邵天点点头,不说话,仍旧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小帆赶紧把目光收回来,一条胳膊搭在额头上,也真的有点儿累得不想说话。

不过她想着刚才在候车室叫邵天的情景,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低笑出声来。

邵天往她这边探着身子看向她:“你笑什么?”

小帆说:“不告诉你。”

邵天朝上铺下铺看看,对小帆说:“小丫头,别调皮!你不告诉我,我可到你铺上去了!”

小帆马上紧张地制止道:“你疯了!别闹!这是在火车上!”

邵天挺认真地对小帆说:“咱们俩努力这么多年,终于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小帆一怔:“啊?”

她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这样说。

邵天紧盯着小帆的脸,缓缓地不依不饶地说:“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很开心啊?”

小帆说:“是啊!”

邵天说:“那你告诉我,你刚才笑什么呢?让我也高兴高兴。”

小帆只好探着身子靠近他,低声说:“我就是在想,刚才怎么叫了你的名字啊。”

邵天“呵呵呵呵”爽朗地笑了,离得那么远,他还是硬伸手刮了一下小帆的鼻子,:“我是你老公,叫我名字不好吗?”

小帆说:“不习惯……”

邵天说:“以后呢,你在单位就叫我`邵工',在家就叫我`老公'!听见了吗?”

小帆假装没听见,可看见邵天又要动作,忙说:“听见了听见了!”

小帆缓缓地说:“我怎么觉得不是真的啊?”

邵天说:“什么不是真的?”

小帆说:“咱俩结婚的事儿啊……”

这俩人就在中铺上,都抓着卧铺的保护带,探着身子往对方靠近,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姿势很怪异。

一个乘警正好走过来,好奇地挑高眉毛看着他们俩。

小帆发现了,不好意思地给邵天递了个眼色, 向邵天轻轻地摇了摇头。

邵天望向乘警,对着乘警笑了笑。乘警也笑了,然后扭身走了。

小帆伸伸舌头, 俩人都笑着迅速回归原位。

邵天着实累了,不一会儿就呼啦呼啦地睡着了。

小帆虽然也很累,可睡不着了,望着对面邵天英俊帅气的脸、望着上铺的床板思绪万千。

前尘往事,如烟如梦!

“ 八年啦,八年啦,我们总算走到一起了!”

小帆侧身看着对面的他,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那是…………

(二)

1978年的秋天

小帆所在的纺织厂要改造一台数控机床,成立了“技术改造项目小组”。

厂里为此还专门从别的单位请了一位技术专家来参加这次的技术改造。

小帆这天正按照厂办的要求,踩着个长条凳在出欢迎专家的黑板报。

温厂长叫杨师傅去车间办公室叫小帆。

杨师傅走到半路上,看到小帆在出黑板报,就说:“小帆,下来下来,跟我去一趟'项目办公室'。”

小帆从长条凳上跳下来,和杨师傅一起去厂里新腾出来的“项目办公室”。

两人边走边说。

听杨师傅说温厂长让她去项目组描图,小帆一愣,站在原地,:“啊?我没有描过图,我不会描图啊!”

杨师傅说:“知道知道,温厂长说,你黑板报上画的画儿不错,那就有基础啊。

厂里现在的专职描图员不够用,就挑了几个会画画的去试试,温厂长让你也去试试看。”

于是,小帆就跟着杨师傅来到了“项目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看见已经有几个别的科的描图员和小帆认识的其他女同事趴在办公桌上画着什么。

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看她们画,好像还在指点着她们的图纸

见小帆进来,几个女同事热情地打招呼:“小帆来了。”

杨师傅和小帆不便打扰他们,点了点头在一边站了一会儿。

这时候,那个男师傅向右抬头看见了杨师傅和小帆,指着自己的嘴唇问小帆说:“你的嘴怎么了?”

小帆一愣:“啊?”

原来前几天小帆有点儿上火,嘴唇上面起了个大泡,她拿针扎破,放掉脓,涂了点儿“龙胆紫”,嘴上明显留有一抹黑。

后来才听朋友说,应该用红汞,以后就不会变黑,而且听说好像要经过一个冬夏才能变回正常。小帆也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那位师傅一问,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师傅对小帆说:“我姓邵,邵天,你也是来描图的吧?你坐下,描给我看看。”

杨师傅说:“邵工,她叫江小帆。”

小帆没有坐,看看桌上的描图工具什么的,说了一句:“邵工,我不会描图。”

邵天扭头看看杨师傅,又看向小帆:“那……?”

杨师傅只是笑笑,没搭话。

邵天拿过一张透明的纸铺开,又拿了一支像圆规那样的笔,探询地问小帆:“你会用`鸭嘴笔`么?”

小帆茫然地摇摇头:“不会,我都没见过这种笔。”

其他几个女同事笑了。

小帆很尴尬,对着邵天低下头说:“对不起!”扭头就跑了。

杨师傅追出来:“小帆,小帆!”

小帆站住看着他,“杨师傅,我都没见过这些描图工具,也不会描图,让别人干吧!”

杨师傅是厂里的老技工,认识小帆也好久了,他说:“小帆,因为这是厂里刚上的项目,图纸太多,描图员不够用。”

杨师傅又说:“你聪明,又好学,不难,学学就会了!你可以的,试一试好不好?”

就这样,小帆又跟着杨师傅返回了办公室。

她偷偷地看看邵工的脸色,怕他因为刚才自己的不礼貌跑掉而生气。

那位邵工却丝毫没有责怪小帆的意思,还笑着说:“你叫小帆是吧?你的同事们刚才都夸你呢,说你聪明、多才多艺。你学学就会了,`艺多不压身'对不对?”

小帆爱听这句话,她也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学,没有学不会的。

于是她向邵工点点头,说了句:“那我就学学试试。”

随即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杨师傅见小帆答应了,也就向邵工告辞离开了。

几个女同事鼓励小帆:“小帆,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小帆,学吧,我们一起。”

小帆见大家那么热情,就爽快的说:“好!我认真学!”

邵工拿来一摞编好号的图纸,从中拿出几份让那几个车间描图员先描图。

那几个同事领到任务后就各自回到座位上去描图了。

这时候,邵工拿过来一张图纸、一张描图纸,对小帆说:“我是上海人,普通话说的不标准,你听的懂吗?”

小帆说:“听得懂,我家附近有很多上海人呢。”

邵工说:“那好,我讲慢一点。”

又说:“喏,这是一张4号图纸和描图纸。我们先把描图纸用大头针固定在图纸上,不让它移动,这才能确保图纸的准确性。”

他一边别图纸,一边说:“4号图纸是最小的图纸,你先从最简单的图纸学起,操作规则懂了,需要的就是细致和耐心了!”

邵工把别好的图纸放在小帆面前,又拿来一套圆规尺子、一瓶墨水、一块橡皮、一个薄刀片。

然后拿来刚才小帆见过的“鸭嘴笔”,对小帆说:“这就是`鸭嘴笔',我教你怎么使用。”

他耐心地指导小帆怎样给“鸭嘴笔”灌墨水,怎样调节“鸭嘴笔”的宽窄、怎样保持“鸭嘴笔”的清洁、怎样防止“鸭嘴笔”漏墨水。

他认真讲,小帆认真听。

做完这些,邵工对小帆说:“师傅引进门,”

小帆笑着接:“修行在个人!”

邵天也笑了:“对!熟能生巧,多练练就会了!”

然后邵工就让小帆拿“鸭嘴笔”先画图纸上的直线。

邵工要求小帆先把直线、竖线和斜线描的都得心应手了,再练习描其他图形,然后再教她如何使用圆规描图。

邵工这样细心、耐心的教,小帆想:我一定要好好学,尽快学会。

想是这样想,小帆拿起直尺对好下面图纸的线、又拿起另一支笔芯给“鸭嘴笔”灌墨水,小心地用纸巾拭去笔周围的墨水,准备去描图了。

突然一大滴墨水就滴了下来,描图纸上顿时一个大黑点!

小帆“哎呀”了一声,邵工走过来,小帆紧张的满脸通红,以为要挨剋了。

邵工却说:“没关系没关系,刚开始描图的时候,常常会遇到这样的事儿,没关系,不用慌。我教你怎样处理。”

于是,他拿起那块刀片,慢慢地在描图纸上轻轻地刮来刮去,还时不时地拿橡皮擦一擦,吹一吹,终于把那滴墨水痕迹去掉了。

小帆在旁边看着,“哇塞!这么大一块墨迹,居然给处理干净了!”

小帆心里想:描图真是个细致的活儿。真没想到邵工这样一个大男人,干这个活儿这么沉得住气、这么细心!

有了这次“鸭嘴笔事件”的教训,小帆再描图的时候,就先在一张废的描图纸上把“鸭嘴笔”的墨水灌好、粗细调整好,再下笔试试,直到都妥当了,才到新图纸上去描。

这样一来,描图的失误少多了,质量好了很多,速度也加快了,小帆心里很高兴。

一连几天,小帆进步得很快,画各种线条都得心应手,基本上达到了邵工的要求。

紧接着,邵工又指导小帆用圆规描各种圆和圆弧。

小帆以前很少用圆规,上手比较慢。

邵工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边上,后来看她拿圆规的方式不对,索性站到她身后,俯下身体用右手握住她的手,轻轻转动着圆规,纠正她的缺点,同时又教她用圆规的技巧。

这一刻,小帆的脸“腾”地红了,心也立刻“咚咚咚”地跳,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羞涩地说:“邵工,我来,我自己来。”

坐在对面的几个女同事看见了,轻轻地笑着,有的还悄悄耳语。小帆更加不好意思。

很快,小帆可以单独描图了。

邵工经常搬把椅子,悠闲优雅地点根烟,坐在她们几个人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们描图。

描图员们描好以后就交给邵工核对。

邵工深邃的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小帆的脸上、身上。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女孩子走进他的视线,他就觉得自己不知怎么了,有股异样的感觉、对她格外注意。

小帆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庞、白白净净的皮肤,她的眼睛单纯干净,像一汪清澈的湖泊 ,梳着当时流行的两个“小锅刷子”。

她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文静、温柔的气质,很讨人喜欢,让人觉得她很随和,和她相处很愉快。

邵工喜欢看她说话的神态,她笑起来阳光灿烂、很有韵味,很有感染力。她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好像童音还没变。

小帆的手很小、胖乎乎的、手背还有几个小坑。

她描图时候的样子很像一个小学生,歪着头,很认真,遇到难描的地方还会轻轻咬着嘴唇,全神贯注。

有时候,邵工只顾注视着小帆,烟灰掉了也没有察觉到。

邵工有意识地从几个描图员嘴里得知了不少关于小帆的情况。

江小帆:26岁,出生在干部家庭, 来厂里4年多了。

她单纯热情、活泼开朗,聪明能干,调到哪个岗位,都能很快适应,是个“多面手”。

因为小帆适应能力强,上手快,领导把她当成了“机动人员”,哪里需要就调到哪里。她也从来不讲条件、没有二话, 而且每到一个岗位,都能很快接手,把工作做的很好,得到了各个不同岗位的师傅认可。

大家都很喜欢她,她的人缘极好。

虽然是“文革时期”的“老三届”,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小帆喜欢写写画画。

她很用心,她要是在哪里看见一个漂亮的字,她会站在那里模仿很久,舍不得离开。

因为这样,她不论在哪个部门,都负责出黑板报,画报头、设计板面,总让人耳目一新。

厂里工会组织劳动竞赛、运动会什么的,都会让小帆参与策划、负责主持和播音。

短短的时间里,上到厂里的厂长、书记,下到车间的纺织工、维修工,和她的关系都不错。

几个描图员还告诉邵工:小帆刚来厂里不久,市里组织统一培训企业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演讲员”的时候,要求轻工局下属各个厂都要派一个人去,厂里的宣传部洪部长就看中了小帆,让小帆去。

各科室的领导还在私下议论:这么个小丫头,又没有经过什么大的世面,我们纺织厂上千人,她行么?

培训了五天回来,厂里就按上面的要求,要组织三天的宣讲,让小帆给大家讲课,讲什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第一天,各个车间的领导都带着自己的人马排队进了大礼堂,点名入座。

大礼堂座无虚席,黑压压地一大片人头。

厂里的主要领导都在前排就坐。

大会开始,洪部长先讲了一下这次市里统一进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重要性和长远意义。

然后,他介绍说:“下面,由我们厂派去参加培训的宣讲员小帆同志给大家传达宣讲!大家欢迎!”

掌声响起来了,但是很多人还一头雾水:“小帆是谁?”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洪部长挥手阻止,大声说:“大家安静!”

随着洪部长的眼光,大家齐齐地向讲台右侧看去:只见一个满脸不好意思的、还带着稚气的姑娘拿着资料夹走上了讲台。

有个大嗓门的青年工人调侃道:“原来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台下立刻一片笑声,被洪部长用手势制止了。

只见小帆礼貌地向台下鞠了个躬,开口说:“各位领导、各位师傅,我学习的不到位、理解的不深刻,如果讲的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

几句话,台下一片寂静无声,静静地看着小帆。

小帆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开始她的宣讲。

起先,大家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时不时地看看演讲稿;后来她越讲越兴奋、讲得兴起,索性推开资料、即席发挥,举了很多例子,讲得生动有趣。

她标准的普通话、兴奋的脸庞、由浅入深地演讲,甚至有时还会下意识地打几个小手势,这一切,深深地吸引了台下所有的听众!

大礼堂自始至终鸦雀无声、一改以往的窃窃私语,这在历次全厂大会史上是没有的。

直到小帆说:“今天宣讲到此结束,我们明天继续!”说着,又向台下鞠了个躬。

台下寂静片刻,突然,热烈的掌声响起来!有的年轻男技工还吹起了口哨!

听讲的人们意犹未尽,人们纷纷议论:“40分钟这么快!”“小姑娘,看不出啊,讲得不错!”

厂党委秦书记问洪部长说:“人才啊,这姑娘哪个科的?”

洪部长说:“在劳资科。”

秦书记点点头:“考虑一下,调动调动!”

第二天,小帆宣讲的事儿传遍了厂里。

下午开会时,人数增加了很多。

一连三天,场场爆满。

这次宣讲,让更多的人认识了小帆,上下班时都客客气气地和她打招呼。

小帆在宣讲结束后,去向洪部长征求意见、结束任务。

洪部长对小帆赞赏有加,他笑着对小帆说:“小帆,任务完成的不错!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多余担心了!”

小帆也笑笑说:“您言重了!没出错就好了。”

挺长一段时间,人们仍然会津津乐道地提起这件事儿。

听到大家的议论,邵工觉得这个小帆是个不错的姑娘,他很喜欢她。

小帆聪明好学,没两天描图就描的很不错了。

一天,邵工又拿来了一张复杂的图纸,递给小帆。

只见图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大圆、小圆、半圆、各种角度的圆弧。

小帆一看,轻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来看着邵工。

邵工挑起眉毛看着小帆,一顿,笑着说:“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小帆干脆地说:“当然!”

没想到,小帆没用多长时间,就把这张图纸描完了,而且图面干净整洁、线条均匀规范。

小帆还在图纸下面郑重其事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邵工。

邵工接过一看,一脸地惊喜,露出了赞许的表情。随手又递给那几位描图的同事看。

整理车间的描图员陈万香惊喜地说:“哇塞!小帆,可以啊!不错不错!”

厂部技术科的老描图员李曼雅看过也说:“小帆,说你行你就行吧?可以出徒了!”

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话不该自己说,伸伸舌头,看着邵工:“邵工,哦?”

邵工似乎没听见她们的嬉闹,只是注视着小帆,然后说:“小帆,把你的第一个作品收好!”顺手给了小帆一个档案袋。

付出了努力,小帆懂得了干什么都不容易,都需要有恒心,她觉得自己完成的不是一张图纸,而是像工艺大师雕刻了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心里甜甜蜜蜜的 。

小帆把描好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图纸袋里,在图纸袋上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也有了一丝丝喜悦。

(三)

技术改造项目正式启动了,大家每天都紧紧张张地工作着。

邵工则每天先到车间的数控机床那里去转转看看、动手操作一下机床,和工人师傅们交流一下意见,记录下各种数据。

回到办公室,邵工顾不上喘口气,就开始设计新图纸;有时候频繁地和另外几个项目组的工程师研究讨论修改方案,经常是顾不上休息。

因为邵工是厂里专门从外单位请来的,开始厂里有个别工程师对他不服气、常常在工作上给他出难题、和他闹别扭。

可邵工无论从理论上或者是实际操作上,已经把要改造的这台机器给研究透了。

他在多次的技术讨论会上,耐心详尽地提出自己的观点。

他的设计方案和改造设备的意见得到了大多数工程师的认同和赞许,大家都很服气,尊称他是“大拿”。

项目改造组的工作很紧张 。

工作忙起来,邵工有时候好几天也不回宿舍休息,困了就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凑合一下,白天晚上吃住都在办公室,没个钟点。胡碴长了也不刮。

小帆看在眼里,经常默默地给邵工沏好茶水、有时候还从家里带来热饭热菜,悄悄地放在邵工的桌子上。

邵工忙完了,看到桌子上的热茶热饭,抚摸着饭盒沉默不语。

描图组这些天来也经常加班加点,有的时候星期天也不休息。

有邵工的榜样,大家毫无怨言。

厂里有几个年轻的上海女师傅,时不时也会邀请邵工去家里吃饭,还会把他的脏衣服拿回家去洗。

有一天下午,邵工忽然捂住胸口,表情痛苦地趴在了桌子上。

小帆着急地叫他:“邵工,你怎么了?”邵工没有应答。

正逢停电,办公室里的人暂时回宿舍休息一下,只有小帆在。

小帆着急地跑出去,碰见一个女的尹师傅,她急忙说:“尹师傅,快!邵工病了!”

尹师傅小跑着和小帆到了办公室,一看邵工闭着眼睛、捂着胸口痛苦的样子,关切地问了一句:“邵工,你是心绞痛吧?”邵工缓缓点头。

尹师傅对小帆说:“哦,他是心绞痛,快看看哪里有药。”

说着,马上在邵工的办公桌抽屉和邵工的衣服口袋里找药。

尹师傅在邵工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一小瓶药。

小帆看见药瓶上写着“速效救心丸”。

尹师傅马上倒出几粒药给邵工喂进嘴里,让他含上。

过了一会儿,邵工缓过来了。

尹师傅和小帆把他慢慢扶到沙发上,给他盖了件工作服,让他再休息一下。

尹师傅对小帆说:“小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你不要慌,心绞痛就是这样的。

你以后看到邵工发病时马上把`速效救心丸'给他含在舌下就好了。

就是要注意经常要备着这个药!把药放到就近的地方,不能大意!”

小帆说:“哦,好,我知道了!谢谢啊尹师傅!”

尹师傅说:“谢啥?邵工是咱们厂请来的,帮咱们攻克技术难关,咱们照顾他是完全应该的!”

小帆点点头。

尹师傅看邵工没事儿了,就说:“邵工,你再休息一下,这些天你太累了!还是要注意身体!”

邵工冲她点点头。

尹师傅告辞走了。

小帆怔怔地看着邵工。她年轻,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刚才那一幕,把她吓着了。

第二天,小帆特地从家里带来一个薄毛毯给邵工,让他在办公室休息时好用。

而且她还带来两瓶“速效救心丸”,分别放在邵工的办公桌抽屉里和工作服口袋里。

邵工默默地看着小帆这样的举动,他感到了小帆为他细心做的这一切,他深沉地看着小帆,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拒绝。

小帆欣赏邵工的过人的才华、喜欢他的优雅帅气,她觉得为邵工做些事儿她很快乐。

女生多的地方总是小道消息多,几个描图员听厂里那些上海师傅说, 邵工是个很不简单的人,他在他们厂里的军工车间当技术组长。

还说邵工曾经在一年的时间里,完成过大大小小几十个创新和技术改造项目,给厂里创造了效益,他们厂里还因此盖起了办公大楼和工人宿舍。

所以他的技术在厂里是人尽皆知、是大家都公认的。

可是由于他的家庭出身问题和种种历史原因,有很多提拔和提高待遇的机会都和他擦肩而过。

这些年他是受了不少委屈。

由此,大家对邵工充满了尊敬和同情。

在设备改造工作中,邵工经常带着他的描图组一起到车间,让她们亲眼看实物,去观察、去加深理解和认识。

小帆总是前前后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邵工。

她非常有眼色的帮助邵工擦机器、递工具,似乎是邵工刚想到什么,刚想张嘴吩咐,小帆就已经明白了,就替他准备好了。

邵工非常满意,他觉得有小帆在旁边,工作非常轻松!他也给小帆吃了很多的“偏饭”。

工作中,小帆成了邵工的得力助手。

在邵工的帮助下,小帆的进步很快,她觉得自己每天很充实,工作的很有意义,也很敬重邵工。

工作中休息时,邵工常常会点着一支烟,双臂交叉环胸、默默地注视着忙忙碌碌的小帆。

小帆喜欢看邵工优雅抽烟的姿态,常常对着他灿烂地一笑。

这一笑,邵工顿时觉得一天的劳累烟消云散,精神上得到了莫名的满足。

有一天,李曼雅说:“邵工,你是不是没有孩子?”

邵工不解地看向她:“嗯?”

李曼雅说:“哦,我是看你对小帆像对孩子似的喜欢,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一说,几个人都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邵工。

邵工说:“哦,是啊,我没有孩子。”又补充一句:“我也没有家。”

陈万香说:“啊?你这个年纪,人又那么帅,肯定追你的人很多,怎么会没有家呢?”

邵工50岁了,他1米78的个头、身材挺拔、小麦肤色、额前一绺自来卷,高高的鼻梁,狭长的眼睛,两个长长的鬓角,戴一付很斯文的眼镜,是挺酷。

他还有个习惯性的动作:喜欢用右手把额前那绺自来卷头发往后一撩、然后很斯文地扶一下眼镜,那副姿态简直了!

曾经有个男客户看着邵工也由衷地当面赞美:邵工真是个美男子!

邵工挑起眉毛看看他。

上海人么,爱美,虽然单身,但是邵工穿的衣服总是打理的很有线条,就是工作服,他也穿的干干净净很有精神,看起来很年轻。

邵工听陈万香这么说,微微一笑,对几个描图员说:“我家庭出身不好。解放前父亲是做生意的,后来又去了台湾。

文革期间我们弟兄几个因为是`黑五类子女'被下放劳动改造。

我原来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她也因此和我分手了。”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陈万香说:“对不起,邵工。”

邵工摇摇头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李曼雅说:“那你后来再没有找对象么?”

邵工说:“没有,我本来心里也还有她,觉得她那时候也许是迫于压力,才不得已和我分手的。

所以我恢复工作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过她。

可是见了面,她连和我握手的勇气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划清界限,我才死心了。

后来我听说她结婚了。”

邵工又喃喃自语:“在现实和利益面前有真爱吗?!”

“咚”地一下,小帆的心仿佛被一把小锤敲了一下。

她怔怔地低头看着图纸。

(四)

有一天下班以后,邵工和几个工程师技术员开会研究设备改造方案。也留下小帆一起加班。

会议上,几个师傅讨论着什么,争论的很激烈。有一位郭工甚至站起身,拍着桌子。

小帆坐在会议室外,听着里面的争论,紧张地看着他们。

后来看见大家举手表决,通过了邵工的设计改造方案。

这时只听见郭工说:“邵工,如果你非要按你的设计数据改造机床,我弃权!

但是我敢说,你这个方案一定不行!

如果按照你的设计方案改造成功了,我郭雄头朝下走给你看!”说完,摔了门走了!

事后,郭工这句话还是很多人都知道了,有的工程师还暗暗为邵工捏把汗!

小帆看他走了,再看看办公室里面:

郭工的离去并没有影响会议的进行:

其他3个工程师们仍旧还都趴在桌子上认真地拿笔比划着、和邵工一起,仔细地分析着图纸。

小帆估计这会议一会儿半会儿的开不完,就想着给几个工程师做点儿夜宵。

她记得前两天邵工拿来两把挂面放在茶水柜里,她想,没有别的吃的,只能做挂面了。

她拿着挂面跑去厂里的厨房,看见有西红柿和茴子白,就洗洗切了一小盆。

其实在这之前,小帆在家从来没有做过饭,只是见小保姆做过,她觉得下挂面可能会容易一些。

小帆先倒上油把菜炒了炒,然后放上水煮开,可是拿起挂面却不知道该下多少。

下了一小撮儿,觉得不够,想想4个大男人肯定吃的多啊;就又再下一小撮儿,可是还觉得不够,下来下去把两斤挂面全下锅里煮了。

哈!这一煮,锅里咕嘟咕嘟地直冒泡沫!

好像水少了,小帆赶紧加水,还不行,小帆又加水,还是不行!

小帆慌了,急忙把火拧小了。

这时,清洁女工周桂珍正好过来了,小帆赶紧向她求助。

周桂珍40岁,她看见小帆煮了这么多的挂面,张大了嘴巴,问小帆:“几个人吃?”

小帆说:“4个。”

“你下了多少挂面?”

小帆拿手比划着:“两斤。”

周桂珍惊讶地说:“啊?哎呀我的天!太多了太多了!”

周桂珍赶紧去办公室找来一个干净的水盆,把锅里的挂面捞出来一大部分,再把剩下的挂面放上调料煮好了,让小帆给几位工程师先送过去。

有一位陶工接过面说:“小帆,你也熬了一夜,你也坐下吃吧!”

小帆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不能吃呢,我惹下一个糊糊事儿。”

陶工说;“怎么了?”

小帆说:“我把邵工拿来的两斤挂面全煮了!”

又一位赵工听见了,惊讶地说:“啊?小帆,你在家里肯定没做过饭吧?”

尹工则开玩笑地说:“小帆,你没事儿吧?你以为我们是什么?”

这几个人一起说:“猪~吗?”引来一堂哄笑…………。

只有邵工,没笑也没说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副眨着眼睛在想什么的表情。

小帆也顾不得说那么多了,跑去看看周桂珍怎么处理这多余的面条了。

周桂珍把剩下的面条重新做了一下,又分成两盆,告诉小帆:“咱们把这两盆挂面摆在车间门口的桌子上,等一下有早班和夜班的人交接班,看谁能吃就吃了吧,不然就浪费了!”

小帆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帮我……”周桂珍爽快地说:“行!”

俩人把两个挂面盆端到了车间门口的桌子上,有上下班的师傅路过,周桂珍就大声说:“哎哎哎,谁没吃饭?来吃挂面!”

有人好奇地问周桂珍:“周师傅,今天为啥有挂面吃啊?”

“嗯?有福利啊?”

小帆只好解释说:“不是不是,是我做多了,做的也坨了,谁不嫌弃就吃了吧!”

有两个人一看是小帆,就说:“不嫌弃不嫌弃!可是小帆啊,你做了多少?这也太多了!”

小帆只是笑,不好意思回答。

幸亏年轻人饭量大,几个小师傅呼噜呼噜就把剩下的两盆挂面全吃光了!

小帆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说:“桂珍姐,谢谢你啊!”周桂珍笑了:“不谢不谢!没浪费就好,我上班去了!小帆,以后得学做饭了啊,不然嫁不出去了!”

这件事儿在厂里传的很快,都两天了,大家见了小帆还都笑。

小帆也知道他们笑什么。

后来小帆买了两斤挂面悄悄地放回邵工的茶水柜里。

邵工怕小帆不好意思,佯装不知,压根没有提这件事儿。

(五)

平时聊天过程中, 邵工得知原来他和小帆家离得很近,就热情地让小帆有空去他家里玩儿。

小帆痛快地答应了。

邵工所在的厂离小帆的家确实很近,骑自行车大约十分钟不到。

小帆这天第一次来到邵工的家。

她刚下邵工他们厂单身宿舍区的大斜坡,就看到邵工拿了一把大扫帚在扫门口。

邵工从自己宿舍的门口一直扫到大斜坡前。

小帆没有叫他,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到来。

邵工抬头看见小帆站在斜坡上,笑着说:“你已经到了?好找么?”

小帆说:“嗯,还行,我一路问过来的。”

厂里的单身宿舍都是一间一间的小平房。

邵工在第一间。

邵工掀开门帘把小帆让进家里。

小帆打量着这个单身汉的家。

一看就是“临阵磨枪”收拾过的 :叠好的被子下面似乎还压着没有来得及洗、还很凌乱的衣服。

屋内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两个单人床,邵工用着一个,另一个床空着。

邵工的床边有一个旧皮箱放在一个宽宽的长条凳子上。

这样简单质朴的生活,真是出乎小帆的意料之外。

她想不到这样一个兢兢业业、小有成就的人,竟然住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

看着这些,小帆的心里不由得酸酸的。

邵工掀开门帘进来,笑着说:“小帆,王老五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不过我可不是'钻石王老五'哦!”

他看见小帆头上有片树叶,就抬手替她拿了下来,这亲昵的举动让小帆心里一暖。

小帆是厂里三个“大龄剩女”之一。

同事和朋友们,还有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热心地帮她介绍过对象。

其实,小帆在厂里,追她的人也很多。

有个和小帆相处不错的女同事在食堂和小帆面对面吃饭。

她看着小帆吃饭的模样说:“小帆,你是个挺温柔、挺讨人喜欢的女人,我要是个男人,我会追你。”

可是,谁也不知道小帆怎么就一直单着。

有一天,小帆的闺蜜季华给小帆打来电话。

季华是个直来直去、特别爽快的人。

她告诉小帆,说要给小帆介绍个男朋友。她说对方是个律师,姓席,并且告诉了小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小帆刚想拒绝,季华就连珠炮似地不给她机会:“不要找任何理由,这个人很优秀、很难得!你一定要去!不然绝交!”

不给小帆说话的机会,就“啪”地放下了电话。

小帆这天到厂里比较早,项目办公室里只有邵工一个人。

小帆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桌子上的办公用品。

邵工看到她那样儿,关切地问她:“小帆,今天怎么了?有心事儿?”

小帆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的闺蜜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明天不是休息吗?约我明天和他见面呢。”

邵工莫名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说:“哦,什么情况?”

小帆说:“这个男的也是个干部子弟,律师,32岁,结过婚。

结婚前,他的女朋友就得了白血病。医生告诉男生,说他们不能结婚,更不能要孩子。

这个男的不听劝阻,坚持结婚了。不久,他们还领养了一个女婴儿。

前年,他老婆死了。就这么个情况。”

停了一下,小帆说:“哦,对了,我闺蜜说,这个男的爸妈说,如果女方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男方爸妈愿意抚养,可以不用他们小两口操心和负担。”

小帆抬头看着邵工:“就是这样。”

邵工问:“那你怎么想?”

小帆说:“我不知道啊!”

这一天,邵工也显得心事重重。

下午,他看见小帆趴在桌子上写了一封信,装在了书包里。

第二天上午,小帆骑着自行车到了约会地点。

一个一米八左右、瘦瘦高高的、很文静、很精干的小伙子,推着自行车在石桥边等候。

小帆觉得可能这人就是席律师,就走过去问:“你好!你是席律师吧?你认识季华吧?”

那小伙子连忙说:“是,是!你叫江小帆?”

小帆说:“是我。”

席律师伸出手来,小帆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去和他握了一下。

席律师很热情地说:“小帆,初次见面,我们去那边公园里坐坐吧!”

小帆从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席律师,对他说:“对不起席律师,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儿,这封信请你先看看。”

说完,趁着席律师接信和愣神儿的功夫,小帆蹬上自行车就赶紧掉头走了。

骑出了一段路,小帆跳下车来,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小帆递给席律师的那封信里,她婉转地解释说,是闺蜜出于对自己的关心,给自己介绍了席律师。但是本人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目前也暂时不想谈恋爱,不好意思,请他原谅。

席律师看信后倒也没什么,也没有再和小帆联系,不过他可能把小帆的意思告诉了季华。

果然,一段时间,季华真的生了小帆的气,不给小帆打电话也不理小帆。

小帆想主动约季华和解,打了N次电话季华都不接。

几次三番,季华才终于同意和小帆一起吃饭。

季华是个大嗓门,还没走到饭桌前就对着小帆大声嚷嚷:“我说小帆,你多大了啊?挑什么挑啊?你不怕嫁不出去啊?”

小帆竖起食指堵住嘴:“嘘……这是饭店,你要让大家都知道啊?”

季华还是余怒未消,气哼哼地坐下,:“说,这是第几个相亲对象了?你不要高不成低不就好不好?差不多得了!”

小帆想打断她:“点菜点菜,你想吃什么?”

季华说:“姐们儿,吃什么不重要,你倒是告诉我,你想什么呢?你要独身么?”

小帆陪着笑脸哄着季华:“费心了好姐们儿,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你总得让我有感觉不是?我对他不来电啊!”

季华夸张地说:“嗬!那你说说,你对谁来电?……可能你就没电!”

小帆笑着顶她说:“你才没电呢!”

季华捶了小帆一拳:“我没电?我女儿都五岁了!我都是黄脸婆一个了!还没电?我都电过了!”

“哈哈哈哈……”俩人都大笑起来!

小帆对季华说:“好了好了,一笑泯恩仇!”

小帆用橙汁和季华碰杯,季华说:“谁和你有仇啊?是替你着急!你呀,那就乖乖地等着能电到你的那个人吧!”

小帆说:“那你不生气了呗?”

季华说:“不气了!我生的哪门子气?我犯得着么我?我这也是瞎操心!”

俩人总算和好如初了。

(六)

有一天,厂保卫科胡干事到项目设计室来找小帆。

胡干事说:“小帆,市里过两天要组织一次`民兵射击比赛',要求每个厂去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现在男的报名的人很多,女的没人报,程科长说让你去吧!”

小帆一怔,:“射击比赛?”

随即高兴地一跳,:“打枪?嗯……好好好,我去,我去!我最喜欢打枪了!”

胡干事一看她同意了,就说:“那你准备准备,到时候通知你!”

胡干事扭身就走,小帆追着问:“哎,胡干事,拿什么枪打?”

胡干事头也没回地回答:“半自动!”

小帆很兴奋,告诉了邵工。

邵工说:“你打过枪么?会打么?”

小帆说:“我以前参加过市体校射击队,不过只打过30发子弹,就离开射击队了,以后再也没有打过。”

邵工问:“想打?”

小帆重重地使劲儿点点头,:“嗯!”

邵工说:“好!我帮你复习一下动作!只要你姿势正确,对命中率是很有帮助的!”

小帆高兴地跳起来,握住邵工的手臂:“你会打枪?”

邵工说:“会呀!我是厂里军工组的,经常要验枪,不会射击那不是笑话?!”又问:“知道你们射击用什么枪么?”

小帆说:“胡干事说是用半自动步枪。”

邵工问:“你用过吗?”

小帆说:“我在射击队用的就是半自动步枪。”

邵工说:“你用过半自动步枪那就正好了,把动作再复习一下、按规程做到位就好了。”

小帆说:“太好了!那你快教教我吧,后天就要比赛了!”

邵工说:“好!”

说练就练,邵工找了两个扫把,和小帆一人一把,权当模拟半自动步枪。

然后邵工在地上铺了两块旧布,边示范边让小帆跟着他从最基础做:“出列”、“枪上肩”、“枪放下”、“向前跨步走”、“卧倒”、“腹部向下放平”、“端枪”、“推子弹上膛”、“枪托顶紧肩窝”、“右眼闭,左眼睁”、“三点一线瞄准靶子”、“屏住呼吸扣动扳机射击”、“射击完毕起立”。

这一对老少师徒反反复复地练了几次,小帆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厂里出去参加比赛那天,邵工下班后没有回家,他要等着小帆她们比赛归来。

大卡车回来了。

邵工听见汽车喇叭的声音,从办公室窗口看出去:两男一女站在卡车前面,中间的小伙子手里握着一杆锦旗,小帆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

同车几个人到厂里下车后,都去了厂部保卫科。

小帆早在卡车上就看见了邵工,下车后就蹦蹦跳跳地跑向办公室。

一进门,小帆就兴奋地扑向邵工,跳起来紧紧抓住邵工的两条胳膊:“邵工,我们是全市第一名!”

邵工也很高兴,但小帆这番亲昵举动,叫他也有点儿不好意思,问小帆:“打了多少环?”

小帆说:“每人十发,我打了6个10环,4个9环,共96环;他俩一个94环;一个92环,一共282环!”

邵工连说:“不错不错!”

小帆笑着给邵工鞠了个躬:“谢谢教练!”

第二天,保卫科程科长见了小帆,竖起大拇指:“好样儿的!巾帼不让须眉!”

小帆不好意思地::“碰巧了!碰巧了!”

小帆把程科长的话传给邵工,特意拉长声音说:“教练,这个功劳是~你~的!”

邵工摇着手连声说:“不不不不,一半儿一半儿!”

(七)

数控机床终于改造完毕、试机一次成功!

现场“哦……”地欢呼起来!随之一片掌声!

高兴之余,大家经常在一起聊起当初通过数控机床方案时候的事情。

有的人见到郭工路过,还会调侃说:“郭工,要不要头朝下走一走?”

郭工不好意思地低头快步走开。

数控机床运转正常,项目组任务完成了,各科室的人员都各回各的科室了,邵工也要回自己的单位了。

厂里因此专门召开了“数控机床改造项目总结大会”和欢送邵工的聚餐。

厂里主要领导和项目组全体人员都参加了。

总结大会以后,厂里工会演出了几个小节目。

首先,小帆和邢月表演对口词:铁人精神代代传

整个节目给人的感觉是:口齿清晰伶俐、动作干脆利落!

对口词把铁人王进喜献身石油事业的英雄形象描述的淋漓尽致、动人心弦!

宣传科范干事赞叹道:“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好的节目了!”

他又对旁边的人说:“内容生动,形式活跃,好节目!”

最后压轴的是新疆舞“技术改革亚克西”!

五个新疆小老头一出场,全场轰动、一片笑声!

小老头们都是身穿新疆民族装、小八字胡、歪戴着新疆帽。

他们的滑稽造型,活泼欢快的舞姿,让全场气氛轻松热烈。

尤其是最后一个小老头,还是小驼背!看得大家笑声朗朗!

舞蹈结束,秦书记高喊一声:“再来一次!”

大家鼓掌!

于是,这个舞蹈又再演一遍!

观众们好像还不尽兴!

演出结束,五个演员下得台来,一摘胡子和帽子,原来是五个年轻姑娘!

令邵工惊喜的是,那个驼背小老头竟然是小帆扮演的!

邵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小帆!

等旁人从小帆穿的新疆长衫背后拿出一个小枕头,小帆才知道是朋友的恶作剧,她还不知道自己上台居然是“驼背”!

小帆在礼堂里笑着追打着恶作剧的人!大家的目光都跟着她转,礼堂里阵阵笑声!

(八)

自从邵工离开以后,小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特别是上下班路过“项目办公室”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停留一下。

那天小帆下班一出厂门,看见邵工在厂门口对面站着,双手交叉在胸前抽着烟,远远地看着她。

嗯?突然间,小帆痴痴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邵工!

邵工站在夕阳照射的光线下,挺拔的身躯、英俊标致的脸庞、特别是长长的鬓角,薄薄的嘴唇,微眯着看向小帆的眼神儿,小帆顿时慌乱了!

她怎么才发现,邵工竟然是“老帅哥”一枚!他是那样儿牢牢地吸引了她!

小帆的心突然“嗵嗵嗵嗵”地剧烈跳动,她高兴地跑过去问他:“邵工,你怎么来了?”

邵工说:“啊,我到你们厂里来办点事儿,看看到下班时间了,想想正好和你顺路,等着你一起走。”

小帆高兴地说:“好啊,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车。”

小帆从存车处取来了自行车,邵工就骑上车跟着小帆一起回家。

邵工一边骑车一边听着小帆介绍: 从小帆的家里到厂里上班,没有直达的公交车。

厂里有8辆接送倒三班职工的班车、但是不走她家这条路;如果坐公交车的话要倒车,时间没有保证;

要是骑自行车走大路上班的话,需要50分钟,绕一大圈,走不少冤枉路。

厂里倒是有集体宿舍,主要是提供给三班倒的女工住的。

厂里女工多,每个房间住的人也比较多,想住集体宿舍的话,还需要向厂部申请。

小帆上白班的时候多,觉得自己不需要,就没有申请。

另外,小帆听同事说,回她家有一条小路可以走,只需要用一半儿的时间,就是这条路有点儿背。

厂里倒是还有三、四个人也时不时走这条路。

小帆专门“侦察”过。

也就是她现在带邵工走的这条路。

现在他俩走的这条小路正如同事们所说,是挺偏僻的,路也坑坑洼洼地很不好走,骑车子很颠簸。

小路的两旁都是附近村里农民的集体菜地。

白天这里会有很多农民在地里劳动,很热闹,还有拖拉机来回运菜什么的。

但是到了傍晚收工以后,这里很远都看不见一个人,晚上也没有路灯。

可是为了少走路,小帆还是选择了这条小路,而且大多数时候小帆都是走这条小路。

邵工听完小帆介绍,问小帆:“哦,那你平时上下班就都是走这条路啊?”

小帆说:“是啊,这条路比走大路近好多呢!”

邵工说:“可是这条路这么偏,如果下班晚了,或者是冬天天黑的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呀!”

小帆说:“我们厂里还有几个同事走这条路,我们尽量相跟上一起走,可以的,习惯了!”

停了停,小帆又小声地对邵工说:“不过啊,偶尔遇到坏人也还是挺可怕的!”

邵工一惊,:“啊?你遇到过坏人了?”

他马上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又对小帆招招手:“来来来,下来下来!”

小帆下车来问他:“怎么了邵工?”

邵工说:“你给我说说,遇到坏人怎么回事儿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小帆便一边回忆一边说:“哦,是二月份的时候吧。

我那天也是替别人上早班。

5点多,冬天么,天还挺黑的,我刚从家里骑车出来,骑到这条小路口,要往村里拐了,我心里本身就有点儿胆怯,结果还真的听到背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是一个穿军大衣、戴棉帽、戴口罩的大个子男人。

他骑的是28的大自行车,骑得很快,和我平行的时候,过来就伸手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捂我的嘴巴,吓得我大声喊叫!

也许是我本身就恐惧、喊出的声音也太恐怖了吧,那个男的骑着的车顿时扭来扭去,`啪'的一下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我没有摔倒,也顾不上看那人咋样,马上使劲儿蹬车,头也不敢回,到了厂里还惊魂未定呢!

我和班上的同事们说了这件事情,她们还替我后怕呢!”

说完,冲着邵工做了个鬼脸。

邵工满脸严肃地说:“同事后怕?我还后怕呢!幸亏没事儿,不然后果你想过没有?”

邵工沉思了一会儿,对小帆说:“小帆啊,这样吧,我们厂下班的时间比你们早半个小时,我以后每天下班来接你吧,反正我们住的离得不远,刚好一起回去。”

小帆说:“啊?那多不好意思啊?那你每天多走多少冤枉路啊?那太麻烦你啦!”

邵工说:“麻烦什么,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的,下了班回家也是一个人,挺无聊的,就当锻炼身体了!”

小帆想想也是,再说邵工知识渊博,也很健谈,自己挺愿意和邵工在一起的,就不客气地说:“那好吧!”

邵工听小帆答应了,很高兴。

(九)

从那以后,邵工每天下班以后都到厂门口来接小帆,俩人一起回家。

后来邵工又发现了另一条新路,比小帆这条路远一点儿,但是好走多了,路面也宽一些 。

而且这条新小路两边都是柳树,春天柳树发芽,夏天柳树飘曳,倒是很惬意。

邵工和小帆说了,也带她骑车去走了两次,小帆觉得挺好的。

邵工和小帆都很愿意走这条小路。

为了防止俩人走岔了,邵工和小帆还把那条大路路口和这两条小路路口分别编成了1号路口、2号路口和3号路口。

这样一来一往,俩人都觉得在一起挺开心的,都想创造机会多在一起,就相约每天早上早一点儿从家里出发,邵工陪小帆到厂以后再回去上班。

这样一来,小帆上下班都有邵工陪伴,俩人几乎天天都见面了。

每天,邵工和小帆出门早,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他俩就会把自行车停在一边,锻炼一下身体,邵工还会打打太极拳什么的。

有一天,邵工说:“小帆啊,咱俩比赛跑步怎么样?”

小帆说:“啊?你那么大年纪,和我比赛跑步?”

邵工说:“怎么?你真当我老头儿了?比比?”

小帆说:“比就比!跑多远?”

邵工说:“咱们是闹着玩儿的,怕你跑不动,100米吧。”

邵工找来一个木棍画了起点和终点两条线。

俩人摆好了架势,邵工喊:“1、2、3!预备!跑!”

没想到,小帆输了!

小帆说:“不行不行,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邵工抿着嘴笑着让步说:“好!重来就重来!”

俩人又摆好了姿势,邵工刚喊完了“1、2、3!”

“跑!”字刚刚出口,就见小帆边往前跑,边像“老鹰捉小鸡”游戏里面的老母鸡护小鸡似的、背对着他、张开双臂挡在他前面,嘴里还嚷嚷着:“不行不行!你慢点儿你慢点儿!”

邵工一看小帆的架势,顿时哈哈笑了起来,也不跑了,拦腰抱起小帆转了一圈儿,嘴里说:“小丫头啊,你可笑死我了!认赌服输吧!”

小帆脸红红地说:“女士优先啊。”

可心里却承认,她跑不过邵工,以后她再也不敢在邵工面前提跑步比赛了。

邵天骑的是“永久”牌26型的、前面带大梁的黑色自行车。

他很喜欢这辆自行车,经常把车擦的铮亮铮亮、像新的一样。

他的骑车技术也特别好,他可以突然把车头翘起来,像杂技演员一样,立在原地把车头扭来扭去;也可以骑在自行车上,让自行车原地不动好几分钟。这些都让小帆钦佩不已。

邵工接小帆上下班,两个人都想保护对方安全,骑车的时候都想骑靠机动车的一侧。

俩人老是为此骑着自行车在路上绕来绕去、甚至争论不休。

邵工说:“我是男人,照顾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你不要和我争!”

小帆笑着说:“你年纪大了,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你就让我保护你!”

邵工说:“哈!好你个小丫头,是不是要我和你比赛骑自行车啊?”

小帆一听,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你的骑车水平我已经领教了!认输认输!”

争论和平解决了,还是邵天走外侧,可以护着小帆!

他俩一路说笑,只觉得路变短了,时间过得很快!

天热的时候,这条路上,时不时地会有牛奶厂卖雪糕的职工骑着自行车沿路叫卖雪糕。

邵工他们两个就会买上雪糕,一边骑车一边吃。

邵工特别喜欢吃牛奶厂的雪糕,他吃的也特别快。

小帆看他喜欢吃,就经常有意地剩一半儿让给他,邵工不多想也不嫌弃,来者不拒。

有一天,小帆一边吃雪糕一边看旁边地里的农民干活儿,后来发现邵工频频偷眼看她,恍然大悟,:“哎呀哎呀我忘了,给给给!给你吃!”

其实剩下没多少了,可是邵工仍然笑嘻嘻地满不在乎地接了过去,还诙谐地说:“我还在等呢,心想你今天怎么不给我了?”

把个小帆逗得哈哈大笑!

(十)

小帆的家里养了十几只洋鸡,品种有:澳洲黑、九斤黄、来亨鸡……等等,都是母鸡。

只有一只高傲的、威风凛凛的“红元宝精品”大雄鸡!

这只大公鸡很厉害,不但个头高、羽毛还特别漂亮!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傲娇得很呢。

关键是有时候打开门进去喂它食儿的时候,它还会兴奋地张开翅膀扑过来抢食儿,如果不小心被它啄一下,还真挺疼的。

这些鸡们普遍都比“土鸡” 个头高,“身材魁梧”、模样儿好看!

小帆家刚从外地搬来的时候,这个大院的房子刚刚盖好、院墙还没有围起来,周围都是农民的玉米地。

尤其是晚上,没有路灯,黑乎乎地一片!

所以小帆的爸爸专门用木板在院子里修了一个很宽敞的鸡圈,给鸡们修了小木房子,还给母鸡们专门修了下蛋的巢。

整个鸡圈还用油毡纸钉了房顶,鸡们下雨也淋不着。

每天晚上,家里人都要早早地把鸡们赶回小木房子里,插上插销,怕在这荒野地里被别的动物吃掉它们,尤其是黄鼠狼。

久而久之,鸡们如同受过训练一样,到晚上就自动进小木房了,知道那是它们的“窝”、是它们的“安全岛”。

到了早上,再把鸡们放出来,让它们在圈里、在它们的世界里扇扇翅膀、自由活动、晒晒太阳。

遇到产蛋旺季,每天能收十来颗鸡蛋呢。

小帆有兄弟姊妹八个,小帆排行第四、女儿第三。

除了大姐工作早以外,文革时期姊妹几个都“休学”在家。

于是,姊妹几个就主动分工帮助爸妈分担家务:哥哥做早饭、二姐做中饭、小帆做晚饭。

大妹妹则专门负责剁菜喂鸡。

哥哥姐姐们还送给了大妹妹一个“爱称”:“鸡司令“!

小帆看到村里菜农的马车拉走了地里的蔬菜以后,留下了很多菜叶子就不要了。

小帆就从家里带着编结袋,下班的时候就到菜地里捡比较干净、比较好的菜叶子,放到自行车后座带回家,和妹妹们一起把菜剁碎了、放上两把玉米面掺和一下喂鸡,鸡吃了可爱下蛋了。

邵工后来也经常和小帆一起到菜地里捡菜叶子,那种别样的生活体验,真是其乐无穷!

有一次,邵工看着小帆捡菜叶子的时候,用手无意间一抹脸,脸上一道黑渍。

他掏出手绢一边给小帆擦拭一边说::“小帆啊,你虽然是干部子女,可是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像!”

小帆说:“怎么了?干部子女应该啥样儿啊?”

边说,俩人边坐到了菜地边上的田埂上休息。

邵工说:“你一点儿也不娇气,工作也任劳任怨,和同事们关系又很好。”

小帆说:“是么?我们车间主任也说过,他说我让他对干部子女改变了成见呢。”

小帆坐下了,想想又说:“嗯,这可能和每个人的生活环境、成长经历都有关吧?说来话长呢。”

邵天说:“是么?那你慢慢说,我愿意听!”

小帆俏皮地笑着学“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动作说:“那你就听我~说!”

邵天笑了。

(十一)

小帆说:“我们家以前住在一线大城市。

我爸爸要离休的时候,因为咱们国家正和某国打仗,不能就地安置离休干部,只能任意选择夫妻俩一方的老家。

我爸爸是南方人,妈妈是北方人。

我们小时候在爸爸老家住过,在那里上过学。

那里冬天太冷,也下大雪,用炭盆烤火取暖;夏天又太热,我们都把蚊帐挂在院子里的树上,铺上凉席睡地上、还要不停地扇着扇子、在院子里要睡到后半夜凉快点儿才能回屋里去睡。

再说那会儿爸爸老家那里,暂时没有专门安排离休干部的房子,要等,时间长短还不一定。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开学了,等不及。

我爸爸又到妈妈老家晋阳这边看了公家给配置的房子,是独家小院,小二楼。

关键是这里的房间多,我们家孩子多,正好住起来很合适。

北方这里夏天不是太热,冬天家里又有暖气,挺好的。

我们一听爸爸这样说,都觉得到晋阳这边挺好的!

爸爸给我们开`家庭会议',让我们孩子们举手表决,是愿意回爸爸老家还是回妈妈老家。

我们全部都举手、异口同声地说`回妈妈老家!'

爸爸还玩笑的、装作故意吃醋地样子对我们说`好啊!白养你们了,啊?都跟你妈走吧,我不要你们了,我自己走了!'

小妹妹吓得抓住爸爸的衣服,`哇'地一声哭出来:`嗯嗯……嗯嗯,爸爸,爸爸,我跟你走!不要不要我!'

那年,最小的妹妹六岁。

爸爸忙把她抱起来,`哦哦,还是我姑娘好,爸爸开玩笑呢,咱们一起回你妈妈老家!'

美中不足的是,晋阳这边房子虽然已经快完工了,就是还没有完全装好。

听说我爸爸定下来要到晋阳,上级领导让工程队抢先装好一套房子,好让我们一家能尽快住进来。

也就是说,我们家是搬来这个休干所的第一家。

既然定下来了,我们全家就跟随爸爸从南方繁华闹市搬回北方晋阳。

随行的还有我爸爸多年的秘书卢叔叔。

我们一家人先到了北京。

北京真大,真雄伟啊!

我们到了天安门,游览了故宫、军事博物馆、历史博物馆、颐和园、也到了王府井、大栅栏。

从小到大,我们这些子女都是生活在机关大院里,住宿在学校里,这一次的北京之行让我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新奇和惊叹!”

(十二)

小帆停了一会儿又说:“到北京五天后,我们奔赴晋阳!

安置我家的房子还没有装好,领导便安排我们在招待所先住下。

过了一个星期,来了工作人员帮我们搬家。

爸爸妈妈坐上小卧车先走了。

工作人员把我们孩子们一个个先抱上大卡车,又把我家的行李也都搬上去,我们就怀着激动的心情跟着他们前往我们的新家。

可是当我们站在大卡车上一路走的时候,看见沿途都是小平房,周围也没什么商店,而且越走越荒凉,我们心里都犯嘀咕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爸爸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其实啊,不怨爸爸。

这里是三线城市,当然不能和一线城市的高楼大厦、风景如画比呀!

那时候这一带周围都是农民的庄稼地。到处都是土路,出门走一圈,一踩一脚土,回到家,裤腿上也都是土。

我们到了北方,最不习惯的是吃饭问题。

那时候吃粮是供应制,一人一个月28斤口粮。

我们以前在南方都是吃大米白面。

到了这里,当时的规定就是:

爸爸南方人妈妈北方人,那么孩子出生在南方的,算南方人,一个月7斤大米;出生在北方的,算北方人,一个月1斤大米。其余的粮食就是白面和玉米面。

按照这个规定,我们家子女里3个是北方人、5个是南方人。

你说有意思不?

我爸还诙谐地对乔所长说`哈哈!所长,我们一家人成了南北两大阵营了!'

所长和工作人员也都跟着笑。

我们没有吃过玉米面,不好吃,吃不下,妈妈就想办法给我们放上少许糖精,蒸发糕吃。

我们家孩子多,妈妈带我们出门儿,怕我们丢了,经常要`123456数一数。'”

说到这里,小帆笑了。

“ 把我们的家安排好了,把我们子女的学校也安排好了,秘书卢叔叔的任务也完成了,他就回去了。”

小帆说:“邵工,还听么?”

邵工说:“当然,我想听!”

小帆喘口气,接着说:“我爷爷是佃农,我爸爸小时候给地主家放牛。

我爸爸14岁那年,他在山上放牛,看见红军路过,把放牛鞭子一扔,跟着部队就走了,也没有跟爷爷奶奶说一声。

解放后我爸爸才专程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

遗憾的是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听村里老人说,奶奶因为想念爸爸,眼睛都哭瞎了……。”

小帆动情地说:“我爸爸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是我们孩子们给爸爸把生日定在了`八一'这个特殊的日子!”

(十三)

“我爸爸从南方带来了几棵葡萄枝,把我们的新家从家门口到小路边搭了一条葡萄长廊,埋上了葡萄枝,品种有红葡萄、玫瑰葡萄、还有无核白葡萄。

这条长廊夏天就是一道遮阴的绿色走廊。

我们经常坐在葡萄架下面的石桌上吃饭。

葡萄枝长得很快,大概两三年吧,就已经结葡萄了。

秋天的时候,能摘两、三大筐呢!

不过,葡萄树上的虫子也很大,很吓人,是肉牛牛的绿色虫子。

早上出门看见地上有虫粪,抬头一看就能找到虫子。

我们把虫子抓下来都喂了鸡了!”

“公家给每个老干部家门口都栽了两棵苹果树和一棵梨树。

后来妈妈老家的亲戚又给我们带来了枣树、杏树、桑树。

这么多年了,这些小树早都长大了、结果了,而且是硕果累累!”

“我爸爸离休了也闲不住,把院子里的空地全都收拾的有模有样,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有西红柿、豆角、黄瓜、茄子、大辣椒、莴笋。

各家的小院子都没有围墙,我爸爸就自己用细竹竿扎了篱笆,绕篱笆墙种的是扁豆角和向日葵。

后院种的是黄花菜。

我们家不远处,有个过去敌人的废弃小碉堡。

爸爸就带着我们,把这个小碉堡一圈一圈地开出来,像梯田一样,种上南瓜、种上玉米、还种了绿豆。

我们每天放学以后,就和爸爸一起劳动,拿上柳条筐到大路边上去捡马粪、骡子粪,回家堆在一起,爸爸再掺上草木灰当肥料。

还是孩子多好啊!我们两个人一组,抬着筐子把这些肥料撒到地里。

家里种的菜吃不完,收获的时候,我们可高兴了!

南瓜可大了,我们女孩子一个人搬不动,两个人抬,我小妹妹那时经常喊`我抬不动了,救命啊!',我们就笑着去帮她。

等把南瓜搬回家,楼梯上面一个台阶边上放一个!

爸爸在葡萄树下还间种了葫芦,葫芦结了以后在葡萄架上吊着一个一个的,可好看了!”

小帆笑了起来;“我妈妈还种了很多花:月季、步步登高、蝴蝶梅、石榴、无花果。

爸爸带着我们几个孩子,把这个当时周围都是荒草丛生的地方伺弄的春天菜花、鲜花香味儿扑鼻、春意盎然;秋天水果、红枣挂满枝头、果实累累!就像个`小江南'!

当然,平时的松地、锄草、间苗、掐芽、浇水、搭架,都是挺辛苦的。

我们都自觉自愿地参加这些劳动,有时候手上也打好多水泡呢,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叫过苦、也没有觉得苦。

我们从劳动中受到了锻炼,体会到了劳动的意义、劳动的乐趣、从中收获了`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精神食粮!

我爸爸和附近劳动的农民关系可好了,邀请他们劳动累了、渴了就到我们家门口坐下休息休息,拿大铜壶烧开水泡茶给他们喝,给他们抽烟、和他们亲热地天南海北的聊天。

后来陆续搬来的几家老干部也都效仿我家、纷纷行动起来,家家养鸡养兔、种瓜种菜,一片繁荣景象!

我爸爸和一条街的人都相处甚好,不管对方是种地的、卖肉的、修表的、或是裁缝、木匠还是售货员,他都没有一点架子, 所以大家都很敬重他,他出门走一路,都有人亲亲热热地和他打招呼。

也许正因为如此吧,我们从来都认为: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平等的!

周围的人都说我们这里是`世外桃源',也因为我们住的小楼是红砖的,比较显眼,也有叫`小红楼'的。

` 文革'时期我们这里没有受到冲击。”

听小帆娓娓道来,邵天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那一幕又一幕: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身处那样优越家庭环境的孩子们,却没有自视清高,他们甘于吃苦,头脑里完全没有“权”“钱”的概念、朴实地做着普通人做的事情。

小帆拍了拍手,站起来:“说完了!邵工,该回家了!”

邵天说:“很敬仰你的爸爸,很想见见他!”

小帆说:“好,有机会我带你到我家!”

邵天接小帆,这一接,就风雨不误地接了好几年,直到他南下打工为止。

也就在这条小路上,邵天把小帆接成了他的“女朋友”~“未婚妻”~“小妻子”!

时隔30多年以后,小帆厂里聚会时,当年一个车间的女同事,和大家提起小帆还说:“哦,小帆吧,就是有个男的每天下班都来接她!”

有人更正她:“你不知道啊?那就是来咱厂搞项目改造的邵工啊!”

(十四)

自从到过邵工的宿舍以后,小帆只要有空,就会到邵工这里来帮他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

没事儿的时候,俩人就坐下来聊聊天。

小帆因此也听到了更多的关于邵工的身世。

邵工的父亲解放前在上海南京路上做生意,做的挺大,在杭州也有产业,家里很有钱,和上海滩的“黑老大”称兄道弟。

但是邵工父亲爱国,成立过“红十字会”,以救助抗日的参战将士。

邵工姐弟几个还义务参加抢救伤员、为抗日前线的部队筹集善款、为因为战争而失学的孩子们义务教学。

邵工的父亲一共娶过三房姨太太。

邵工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共有十二人。

邵工的父亲抗战后期把生意转到了台湾。

后来家道逐渐败落,亲妈改嫁、后妈对邵工不好,家已经不是家了。

邵工上了没有几年学,他学过徒、参加过蒋经国的“国民党青年自卫军”。

临解放时,邵工一家人回到大陆。

因为解放前的医疗水平落后、社会时局动荡等原因,解放后邵工只剩下两个姐姐、三个弟弟连他共六个人。

邵工他们家在上海和杭州的房屋、店铺已经分别被政府没收了,只能租房子住。

街道按照政策给他们安排了简单的工作,虽然收入微薄,但是是在靠自食其力过日子。

邵工的亲生父母在七几年都相继去世了。

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解放后兄弟姐妹几个又各自命运多舛,互相来往不多。

国家后来有政策,过去凡政府没收的房屋、财产落实了以后可以归还。

可是等大陆和台湾“三通”以后,邵工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因为中间相隔的时间太久了,他爸爸在台湾的朋友有的已经年迈去世了、有的失联了,没有办法证实邵工家的房屋财产情况,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后来,邵工自己在逆境中自学成才,成了我国塑料行业里第一代的既懂塑料原料配方、又能设计塑料机械、既精塑料模具制造、又通塑料制品生产的工程师之一。

虽然邵工本人离开上海多年,但是他的思乡情结很重,他特别想回上海。可是也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心愿。

小帆本来就是一个多愁善感、重感情的人。

听到邵天的身世,看到他多年的单身生活,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对邵天的遭遇充满了同情。

她总想帮他做点什么。

有时小帆去看邵天,坐在小板凳上,在大盆里用搓板给邵工洗衣服。

她年轻,这点儿活不算什么。

洗着洗着,她时不时地还抬起头看着邵工甜甜地一笑。

邵工搬个凳子坐在小帆旁边,看见小帆满手泡沫、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青春的脸庞因为干活红扑扑地,有时候一擦汗,满头满脸的都是泡沫。

这时候邵工的喉结一紧、心里就会有一种冲动,一种渴望,他怔怔地看着小帆、他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他不能,也不敢!

他只是拿条干净的毛巾替她擦掉满头满脸的肥皂沫儿。

和小帆相处的时间长了,邵工发现有一种特殊的情愫在他心里蔓延滋长:他想和小帆朝夕相处、他离不开小帆。

他爱上小帆了!

这种感情折磨的他每天饱受煎熬。

有时候,邵工痴痴地看着小帆,心里在想:“小帆,你是那么年轻、那么活泼、那么美好!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们的家庭和年龄相差的距离太大太大!

我知道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我怎么能妄想爱你?我不应该、也没有资格爱你!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的想你,你已经住进我的心里了!”

他心里在对小帆说:“我既不是孙中山那样的伟人、也不是什么社会名流、更不是风流倜傥的才子!

我很贫穷,我一无所有,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你的家庭!可是我就是喜欢你!爱你!

我不由自主地想去关心你呵护你,为你遮风挡雨,为你做一切一切!你能感受的到吗?”

每次小帆到邵工这里来,邵工都会做些上海口味的、好吃的菜式招待小帆,看着小帆大口大口地吃着,心里非常地享受。

小帆是个急性子,有时候吃饭会吃的嘴边有汤汁,邵工就拿手绢想给她擦,又有点儿迟疑,小帆就噘着嘴让他擦,还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邵工心里荡起波澜。

俩人相处时间久了,一次聊天中,邵工说:“小帆,说说你吧,你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有搞对象呢?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啊?”

小帆摇摇头:“不是……”。

小帆低下头、眼眶红了、沉默了。

邵工见状,忙说:“好好好,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也是随便问问。”

小帆抬起头,刚说:“我……”

邵工赶快摆手阻止说:“不说了不说了!谁都有自己的隐私,自己的伤痛,我们不提过去了!”

邵工沉思片刻,看着小帆说:“小帆,我不在你们厂工作了,你不用老叫我邵工了,就叫我名字吧。”

小帆一愣:“啊?”“那不好吧?那多……”

邵天说:“不勉强不勉强,随你!”

但是私底下邵天却常叫小帆“小丫头”。

(十五)

一个休息日,小帆去看邵天。

一进门,发现他趴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小帆急忙上前询问,才知道他上吐下泄,肚子疼得厉害。

邵天厂里这一片地方比较背,离公交车站很远,就是到最近的医院去,也是除了自行车,没有其他交通工具。

小帆吃力地把邵天扶起来,:“邵工,走吧,我用自行车送你去医院!”

邵天说:“你带不动我的!”

小帆说:“带不动也得带!你这么难受不去医院怎么办啊?试试!不行我就推着你走!反正不是太远!”

说完,小帆硬把邵天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上。

邵天个子高,坐在后座上,脚耷拉在地面上,这倒没问题,关键是,小帆的自行车是前跨的女车,后面一重,车头就翘起来了,没法儿推。

小帆对邵天说:“邵工,这样儿,你个子高,你坐在后座两手扶住车把儿,重量就平衡了,车头就不翘了。我两手推车,你靠在我身上,你也省点儿劲儿,咱们凑合着去医院吧。”

就用这个办法,两人吃力地往医院走。

虽然只有两、三站地吧,可一路都是大上坡,邵天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呢,小帆咬着牙用力推着,满头大汗,可是也不敢休息,怕去晚了人家医院下班。

邵天也是强忍着疼痛配合着小帆。

路上的行人都看着他们这怪异的推车姿势。

小帆也顾不了那么多,使劲儿推车,总算坚持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做了检查,医生说是急性肠炎,要留院观察两天。

小帆办好了手续,接着把邵天送进病房,输上液体。

小帆这才觉得筋疲力尽,趴在邵天的床边上就睡着了。

邵天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体,看看小帆睡着了,他心里在想:“小帆啊,你对我太好了!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是多么的孤单和寂寞,你的出现,带给了我多少喜悦和幸福!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贝!你就是我的亲人,我多想永远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邵天留院观察这两天,小帆白天去上班,下了班以后就过来陪他。

小帆一到医院就帮着给邵天倒水、削水果、打饭;看着他输液体;睡觉前又打水让他洗脸洗脚。

同病房的病友对着邵天夸奖小帆,:“师傅,你看你这女儿多好,多孝顺!”

听到这话,邵天和小帆互相看看,谁也没有说话。

邵天的体质好,没两天就出院上班了。

(十六)

有一天,邵天告诉小帆,厂里要派他去石家庄出差,大约两个月吧。

小帆心里虽然舍不得让他去,可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两个月,小帆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天天都按时到传达室等着邮递员来送信。

如果收不到邵天的信她就很失望、寡言少语;

可一看到那熟悉的、漂亮的字体,她就马上从邮递员手里夺过来,兴奋地扭头就跑!

弄得邮递员莫名其妙。

邵天来的每一封信小帆都要反反复复看很多遍。

邵天给小帆的信,开头总是“小丫头”、署名总是“天”。

收到邵天的信,她能快乐一整天。

小帆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她的喜怒哀乐全部都表现在脸上。

有同事看出来了,问:“小帆,恋爱了?”

小帆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从邵天走后,小帆就开始在本子上天天做“正”字画杠杠,倒数着邵天返回的日子。

小帆和邵天约定了时间 ,不论是在厂里上班还是在家休息,要保持休息日一定通个电话。

有一次,邵天在电话里说:“小帆,虽然我们经常通电话,又有书信来往,我觉得还是不能解相思之苦,我等你回信我再回复,实在是太慢了!”随后又补充一句:“等不及啊!”

小帆也低声说:“我也是呢。”

邵天说:“我想,咱俩同时写,`双轨运行'!也就是说,我刚给你发信,就可以收到你的信了!你听没听明白?”

小帆高兴地说:“嗯,明白!好吧!”

邵天说:“那今天就开始!”

小帆答应:“好!”

终于,还有两天邵天就要回来了!

小帆早就安排好了,想着趁休息的时候,去邵天宿舍给他打扫一下宿舍,迎接他回来。

小帆进门就先打开窗户,把房间透透气。

然后把头上围了条毛巾,拿了把笤帚把墙上的蜘蛛网仔细地扫干净。

她伸手想把蚊帐和床单被罩都撤下来洗一下。

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蚊帐掖在褥子底下的那里,看见蚊帐那里怎么破了?而且好像还有很多被咬过的碎末。

她疑惑地、轻轻地掀开点儿褥子角儿,往起拉了拉蚊帐。

“哎呀!”小帆大声惊叫,又放下褥子,捂着胸口站在那里。

隔壁一个来探亲的刘大嫂听见小帆的叫声跑了过来,:“闺女,怎么了?”

刘大嫂50多岁,老公是厂里的电焊工,两口子都是挺实在的人。

他们看邵天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端过来给邵天,邵天也经常会帮他们一些忙。邻居之间有来有往,相处的挺好的。

小帆经常来,和他们也都挺惯。

刘大嫂进门看见小帆害怕的样子,不知所以。

小帆指着褥子对刘大嫂说:“刘大嫂,那个……那个……褥子底下……”,刘大嫂也吓一跳,:“褥子底下怎么了?啊?”

毕竟刘大嫂年长一些,胆子大,她慢慢走过去,掀起褥子一看,也惊呼一声:“哎哟我的妈呀!”

只见褥子下面一窝红红嫩嫩的、没毛的、肉肉的、一堆儿刚生下来的、不大点儿的什么东东,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呢!

不过,这堆肉球旁边散有零星的黑色绒毛,刘大嫂说:“闺女,这是老鼠下的小鼠仔!它不咬人,别害怕!”

小帆说:“哎呀,原来是一窝刚出生的小老鼠啊?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刘大嫂回头再看看小帆的样子,她笑起来。

刘大嫂说:“别怕!这是宝贝呢!在我们老家,找还找不到这个东西呢!”

小帆说:“啊?这么恶心还是宝贝?这有什么用啊?”

刘大嫂说:“把这个刚生下来的小老鼠放到玻璃瓶里面,倒上香油泡上,盖上盖子,慢慢地,小老鼠就泡化了。要是遇上有人烫伤了,涂上就好了,而且不留疤。”

小帆说:“是么?”

刘大嫂问小帆:“你们要不要?你们不要我就要了,带回我老家去!”

小帆赶紧说:“不要不要!我们不要!你要你快拿走吧!”

刘大嫂就转身回她家拿了个大口玻璃瓶,又拿了把小铲刀,把这一窝小老鼠小心翼翼地、轻轻地铲到玻璃瓶里面,一看有八、九只呢。

小帆看得直咧嘴,刘大嫂却高兴地告辞了。

小帆看到刘大嫂居然还这么高兴,耸了耸肩,吐了口气。

小帆把蚊帐撤下来,把被老鼠咬了的地方补好,又烧了一壶开水,把蚊帐和被罩床单一起统统泡到大盆里,然后把褥子拿到院子里去晒,把小老鼠呆过的地方剪掉,才觉得总算没有那么膈应了!

等洗涮完毕, 一切收拾利索了,已经是中午了。

小帆关好窗户锁好门,正准备回家吃饭, 传达室叫她,说是邵工来电话了。

小帆笑着把刚才的事儿告诉邵天。

邵天也吃了一惊:“啊?我走了不过一个多月,这老鼠居然在我床上生了小老鼠?”又说:“吓坏了吧?”

小帆说:“嗯,汗毛凛凛。”

俩人说笑一阵,小帆说:“我现在回家吃饭,下午再来把铺盖收回去,等你回来,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了。”

邵天说:“辛苦你了小帆!想你!”

小帆听他这样说,心“咚”地一跳,脸一热,忙说:“我走了!”

下午,小帆收拾好邵天的房间,把特地带来的新毛巾、新枕头垫、新牙缸、新拖鞋一一摆好。

正准备回家,刘大嫂进来了,看看小帆收拾好的房间,又看看小帆,想说什么的样子,小帆说:“刘大嫂,叫我小帆就好。”

刘大嫂说:“小帆,我是农村来的,不会说话,你别在意。”

小帆说:“咱们都这么熟了,没事儿,你说!”

刘大嫂看着小帆爽快地说:“那我说了,我看你常来看邵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呀?”又说:“厂里有人说你是他闺女,我看不像,也有人说是亲戚,呵呵,……我就是想问问。”

小帆笑了,低下头想了想:“嗯……我是他徒弟!他是我师傅!”

刘大嫂似乎明白了,拉长音:“哦……”

不等她“哦”完,小帆说:“刘大嫂,我得上班去了,再见啊。”

俩人相跟出来,刘大嫂似乎那声“哦”还没“哦”完,也似乎又在想着什么。

小帆则赶快骑上车子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一路上,小帆也在想:我到底和邵工是什么关系呢?我对他的感情是徒弟、是朋友?还是他是长辈?还是一种别的什么?

隐隐约约中,一种更深的感情开始在小帆心中发芽了。

邵天回来了,小帆下班就欣喜若狂地奔向了他的宿舍。

小帆刚敲门,邵天打开门就把小帆一把拉进去,张开双臂把小帆紧紧抱住!

邵天说:“小丫头,一日不见,不是如隔三秋,而是如隔一世!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了吗?”

听着他磁性的声音,小帆的心也止不住“砰砰砰”地跳。

小帆靠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地点着头。

但很快,小帆挣开他说:“邵工,你看看,我帮你整理的屋子你还满意吗?”

被小帆推开,邵天有点儿怅然,瞬间,马上说:“满意满意!”

邵天说:“小帆,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小帆痛快地说:“好!”

俩人相跟着到厂外的小饭店坐下。

邵天说:“小帆,我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

说着邵天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用子弹壳做的、精美的、上面刻着一个“帆”字的吊坠!

小帆一看就高兴地从他手里拿过来,:“好漂亮!我喜欢!”又问:“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邵天说:“是啊,我在出差的这家厂里看到他们有好多子弹壳,我就挑了这枚,他们什么工具都有,我自己亲手做的。”

看小帆盯着吊坠看,爱不释手,邵天说:“我给你戴上!”

邵天站起来绕过饭桌,把吊坠给小帆戴在了脖子上。

看着小帆高兴的样子,邵天指指自己的心,对小帆说:“珍惜啊!”

小帆拿起吊坠看看,干脆地说,:“当然!保证!”

邵天笑了,小帆也笑了。

(十七)

有一天,小帆妹妹小慧的男朋友到家里吃晚饭。

小慧的男朋友复姓欧阳。

欧阳1米8的个子,皮肤很黑、是部队里的营长,满满的阳刚的军人气质。

他和小慧恋爱一年了。

小帆的爸妈早就见过欧阳,很满意。

欧阳人也很幽默风趣,饭桌上气氛活跃。

吃完饭 ,小帆让爸妈和其他人都去看电视,自己和小保姆秀秀收拾碗筷。

小帆家用的小保姆秀秀十八、九岁,农村来的,人挺勤快。

小帆觉得她年龄小,经常帮她一起收拾。

小帆刚把碗筷洗干净,突然觉得小腹剧烈疼痛,她忍不住叫出声蹲了下来。

正在看电视的几个人听见她的叫声都往厨房跑。

看到小帆蹲在地上痛苦的样子,小慧说: “姐,怎么了?”

小帆说:“我肚子疼。”

欧阳说:“那赶快去医院吧!”

小帆的爸爸马上给司机班打了电话,小慧和欧阳护送小帆到了医院。

到急诊室一检查:急性阑尾炎!

急诊科医生说:“赶快推手术室!马上手术!”

小慧和欧阳都跟着一起推小帆去急诊室。

小帆拉住小慧的手,托小慧给邵天打电话,告诉他一声。

正值大冬天,医院这两天正在改造装修,手术室里特别冷。

小帆躺在那里等待手术,觉得肚子疼,人又冷的有点儿哆嗦,有点儿受不了了,呻吟出声。

医生说:“好了好了,一会儿就好了,阑尾炎手术是小手术,很快就好了!”

果然,打了麻药,小帆很快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术顺利,小帆被推到病房。

小慧对欧阳说:“你明天要上班,先回去休息吧,我留下就好了!”

欧阳说:“好!姐麻醉劲儿还没过,你抓紧时间休息!我有空就过来!”

小慧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邵天早早地就赶到了医院,先去向小帆的主治大夫问清了小帆的病情、需要注意的事项。

到了病房,邵天看见小慧。

小慧说:“你是邵工?我听姐姐老说起你,今天第一次见!我是小帆的大妹妹小慧,你好!”

俩人握了握手,邵天说:“你好!我邵天!”

邵天对小慧说:“你们要是忙,这里交给我了!”

接下来, 除了上班,这几天的时间里,邵天都呆在小帆病床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小帆。

听医生说,要让小帆下地活动,不然怕肠粘连,邵天就经常扶小帆下地在病房慢慢走动。

小帆要上厕所,邵天把小帆扶到厕所门口等着,回来再把小帆扶上床。

每天晚上,他都是打完水给小帆洗了脚以后才走,那个细心体贴的劲儿,同病房的病友都羡慕地老看着他俩。

人家不知道他们啥关系,只是女病号对自己老公说:“看看人家!看看人家!”

这时候,小帆就会向病友难为情地解释说:“他是我师傅!”

有个嘴快的女病号说了句:“哦,师傅啊,我还以为是……”话没说完,他老公推她一把,不让她说了。

邵天不语,双眸却深深地看着小帆 ,像要看穿小帆的心思。

小帆心里也很不平静。

有时候,小慧和欧阳来看小帆,看到邵天的体贴入微,俩人相视一笑。

小慧说:“姐,爸妈还说想来看你呢。”

小帆对小慧说:“小慧,爸妈年纪大了,我也住不了几天就出院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不用让他们来了!”

小慧说:“嗯,好!”

小慧和欧阳走出住院大楼。

小慧说:“欧阳,我姐不是和这位邵工在搞对象吧?”

欧阳对她笑笑:“嗯,我看像!”

小慧疑惑地看看欧阳:“啊?不会是真的吧?我看邵工年纪挺大的!”

欧阳说:“咱们这也是瞎猜呀,但是我看这人挺好的。”

回家以后,小慧向爸爸妈妈说了小帆的情况,叫他们放心。

小慧还悄悄告诉妈妈,说有一个邵工对小帆挺好的。

妈妈问:“是你姐交的男朋友?”

小慧说:“不知道啊,说是吧,好像他年纪大了点儿;说不是吧,他好像又特关心我姐!”

(十八)

小帆出院回家了,妈妈早就安排了秀秀煮了红枣粥,让小帆这两天补一补。

过了两天,妈妈和秀秀包了饺子。

妈妈让小帆不要吃,怕不好消化。

另外给小帆摊了软软的鸡蛋饼。

小帆看见饺子挺好的,就拿饭盒装了一饭盒。

趁全家人都在看电视,小帆穿好羽绒服,围上围巾,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伤口还疼,不能骑车,小帆就徒步往邵天宿舍走去。

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

小帆伤口疼,走几步,就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吸进了一肚子冷气,哈气也形成了雾状,眉毛也结了冰,浑身都是汗水!

平时二十多分钟步行可到的路程,她足足走了40分钟!

当她这幅模样踏进邵天的宿舍,邵天惊呆了!

他几步跨过来,心疼地抱住小帆,:“小帆,小帆,你干嘛呢?你才出院……”

小帆的手指也冻僵了,她缓缓地从包里拿出裹得很好的饭盒。

邵天忙接过来,打开一看,满满一饭盒的饺子!

邵天顿时哽咽了,“小帆!……”

邵天放下饭盒,把小帆的围巾摘掉,把她拉到炉子边,搬过了凳子让她坐下;又把小帆冻得像红萝卜似的小手放到自己胸前捂着、又放到脸上贴着,恨不得把自己身体里的温度立刻迅速地传给小帆!

小帆感受到了邵天的宠爱,心里非常温暖,再加上邵天房间里的炉火正旺,小帆很快就暖和过来了。

小帆是偷着溜出来的,还要赶紧回家。

她让邵工趁热吃饺子,她准备走了。

邵天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再这样回去,考虑到怕骑车子带她太颠簸,怕她伤口疼痛,邵天执意要用自行车推她回去。

拗不过去,小帆只好坐在邵天车后,让邵天推她回家。

一路上,邵天反反复复叮嘱:“小帆啊,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再干这样的傻事了啊!你刚做完手术还没有恢复好,这么冷的天,你这不是拿命开玩笑么?身体不要了?”

又看着她说,“你听到没有?”

小帆乖乖地答应说:“听到了!听到了!”

邵天把小帆安全地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走进家门,这才放心地转身骑车离开。

小帆刚进家门,秀秀看见小帆穿的厚厚的、冻得面红耳赤的进门,惊讶地刚要张嘴,小帆竖起食指“嘘……”,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可是自从这次手术后,小帆却留下了后遗症。

她会很规律的肚子疼,虽然看了很多家的医院,而且不但是看西医,中药也吃了一大堆,中药渣子堆在门口的树下都有一堆儿。

几乎是有机会的话,就走到哪里看病看到哪里。可是都没有治好。

这个病起码持续了七、八年,折磨得小帆好痛苦,可是小帆从来都没有因此请过假。

厂里有的人看到小帆经常两手捂着肚子,不知道地还开玩笑说:“小帆师傅,你这是在唱女高音啊!”

小帆苦笑笑。

邵天也想了很多办法。他觉得小帆肚子疼,可能和小帆刚刚手术后、那么冷的天就给他送饺子有关。

他想让小帆保暖,就给小帆买厚毛衣,让她穿暖和点儿;又亲手给小帆一针一线缝了棉肚兜,让小帆穿上,护住肚子,但是都不见效。

直到后来小帆怀了孩子开始,就一天都没有肚子疼过。竟然自然好了!

(十九)

小帆厂里精纺车间的统计员生孩子请假了。

车间主任就和小帆商量,看小帆能不能暂时替那个统计员一下,不过就是需要倒三班。

小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天正好小帆上夜班,老天爷不作美,又是风又是雨。

小帆站在家门口犹豫着到底是走哪条路去上班。

想来想去,觉得下这么大雨,还是走近路吧。

而且这么大的雨,她不想再麻烦邵工,就决定早点儿走。

打定主意,她穿上雨衣、推上自行车就走,连妈妈追到家门口喊

她,她也没有听见。

那么漆黑的天,那么大的雨,又是农村泥泞的小路、还没有路灯、小路两边沟渠旁的柳树被风吹的呼呼作响,挺恐怖的。

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中的村子格外寂静,连平时的狗叫声也没有了。

小帆越往前骑越害怕,她特别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走大路!

这时,一道闪电,前面出现的路况叫小帆看呆了!

前面的路都是被白天运菜的拖拉机碾压过的痕迹、坑坑洼洼的,根本没处下脚。

看来这自行车是没法骑了,怎么办?回头吧,路太远。

小帆想了想,咬牙往前走吧!不能骑就推!

果然,才骑了没两步,自行车轮胎就堵满了泥巴,骑不动了,只能下车清理。

小帆踩着泥泞的泥巴到旁边的菜田里拔了一根支撑菜苗的木棍儿 ,拿木棍把轮胎上的泥巴刮了刮,又骑上车走。

可没骑两步又不行了,轮胎里又堵满了泥巴。

小帆没辙儿了,只好左手推着自行车把儿,右手把自行车后轮抬起来走。

自行车轮里夹满了泥巴,特别重,小帆走得很吃力。虽然是下雨天,可小帆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没走多远,小帆就没劲儿了,委屈地满脸的雨水和泪水。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车把儿,小帆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小帆,我来帮你推!”

小帆蓦地回首,一看,邵天打着一把雨伞站在她身后。

刹那, 小帆一下子把车子推倒,张开双臂扑到了邵天的怀里,“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又是雨水。

小帆情绪完全失控了:“邵工,我一个人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呜……”

邵天轻轻拍着小帆的背,哄着她:“不哭不哭,好了好了,我这不来了吗?有我在,别怕!”

好一会儿,小帆平静了一点儿,抽泣着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想麻烦你的!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邵天说:“天气不好,我担心你一个人路不好走又不安全,我早早地就出了家门。

我想下雨天我就不骑车了,我骑你的车送你吧。

可是在1号路口我没有看到你。按时间推算,你一定已经走了2号路口,我就又赶过来了。

可是没想到这条路全成了泥路。”

邵天把小帆的自行车扶起来一看,车子轮胎都是泥巴,推也推不动。

邵天说:“等一下,”

他踩着泥水到菜地里找了几根木棍,把车轮里堵的泥巴又清理了一下,车轮能转动了。但是这样的路,骑是骑不了了。

邵天只好扛起自行车,一抹满脸的雨水,大声地对小帆说:“走吧!只能这样走了!”

雨伞几次被风吹的翻了个儿,小帆奋力地为邵天打着伞,其实两个人的身上早就全湿透了。

俩人就这样冒着大雨艰难地走到了小帆的厂门口。

邵天说:“小帆,我把你的车从大路骑回去,明早我来接你。”

小帆说:“嗯嗯,好,好,邵工,谢谢你啊,不然我今天真不知道怎样呢。”

邵天说:“啥也别说了,快去上班吧,把湿衣服脱下来晾晾,别感冒了!”

小帆说:“我有备用衣服,倒是你,回去赶快换换衣服吧!”

邵天答应:“好!”转身冒着大雨骑着车,顺着大路离去。

看到邵天浑身泥水、全身湿透的背影的那一刻,小帆好心疼,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不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已经真的、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邵天!

厂外回家的小路留下了邵天和小帆太多太多美好的和难忘的记忆!也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见证!

(二十)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过去快两年了,邵天和小帆也相处了那么久,邵天终于下定决心要向小帆表白自己的感情!

那天,天气特别好,小帆正好休息,她一早就过来帮邵天晾晒被褥。

等到晾晒好以后,小帆进屋看到邵天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帆莫名其妙,不知道邵天为什么这样看她,她一边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一边问:“邵工,怎么了?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邵天突然抓过小帆的右手,认真地用钢笔在小帆的手心里写下了三行字: 徒弟 异性妹妹 女朋友

小帆看着邵天写下的三行字,心扑通扑通直跳,垂下眼帘不敢看邵天。

邵天看着小帆的脸,叫着:“小帆,你看着!”

小帆其实已经看清了他写的三行字,只是害羞了,她的心在“咚咚咚”地跳!

邵天又说:“小帆,你看哪!我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

小帆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邵工指着小帆手心里的这三行字逐一解释着:“徒弟呢,我其实早已经认可了你这个徒弟;异性妹妹和女朋友这两个就由你选择一个。嗯?”

然后他就凝视着小帆的眼睛,久久不语,等待着她的答复。

小帆只觉得自己脸烫的很厉害,心跳也加速了。

房间里安静的只听见闹钟“滴滴答答”地声音。

沉思良久,小帆低声说:“还是你说吧!”

邵天一下子握紧小帆的手,激动地说:“我要第三个!”

说完,他紧紧握住小帆的手,他在等待着小帆的回答。

小帆只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不已,她不敢看邵天。

终于,小帆抬起头看着邵天,点了点头,又赶紧把头扭到一边,躲开邵天火辣辣的眼睛。

邵天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他直觉得血脉喷张,惊喜地问道:“小帆,你同意了?”

小帆轻轻答应:“嗯。”

邵天盯紧小帆,小心翼翼地又问: “小帆,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小帆羞涩地:“我愿意!”

邵天冲动地说:“那你把头转过来!”

不等小帆回应,邵天就不可抑制地双手把小帆的脸捧向自己,嘴唇马上吻了上去。

小帆害羞地闭上了眼睛,接受了邵天热烈的亲吻。

邵天尽情地吻着小帆的唇,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片刻,邵天慈爱地摸着小帆的头,看着小帆说:“小帆,我到你们厂参加数控机床的改造,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了你!我如获至宝!”

情不知何起,却一往而深!

窗户纸一捅破,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这天晚上,邵天送小帆下班回家,聊天中得知小帆每次倒班后要休息两天。

到了小帆家门口,俩人难舍难分,邵天又牵着小帆的手往自己厂里的宿舍走。

邵天的大手很软、很温暖,小帆喜欢被邵天牵着,邵天还喜欢把小帆的手装进他的衣服口袋里。

邵天告诉小帆:“小帆,我来这里工作多年了,以前经常路过你家门口这条路。

那时候,我看见这里很幽静,尤其是这里有几棵 '龙头槐' ,很雅致, 我觉得这里就像`人间仙境',我很喜欢这里。”

他又缓缓地说:“可真没想到让我在这里遇见了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小帆说:“是吧。不然,你又不是我们单位的,怎么就被请到我们单位改造数控机床?

再说了,我又不是描图员,怎么会把我叫去学描图?偏偏就认识了你?”

不知不觉,已经又走到了邵天的宿舍门口,俩人对视着笑一下,又不约而同再回头往小帆家走去。

邵天说:“是啊,而你还给那个席律师写了拒绝的信,转身骑车就走,这才把机会留给了我。”

小帆听了一愣,:“嗯?……”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邵天揽住小帆的肩膀,轻声轻语地说:“我亲眼看见的!”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帆。

“啊?”小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帆佯装生气地说:“好啊,你跟踪我!”

邵天咬着小帆耳朵:“因为我那个时候心里就有你了,我害怕你答应和别人的约会,更害怕失去你。可我不敢对你说。

我看不见你写了什么,不敢肯定你的意思,所以我就跟在你自行车后面。

远远地看见你把信给了席律师,迅速骑车离开,我也就放心了!”

小帆好意外地看着邵天,:“啊?真的?你居然会跟着我?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发现你跟着我?这也不像是你做的事儿啊!”

邵天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在意你?那么放不下你!

嗯, ……现在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我就可以坦白地都告诉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小帆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儿来:“我只是没想到啊……”

小帆用手指着邵天:“你居然会跟着我?……太意外了!”

邵天握住小帆指他的手指,看着小帆笑着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可能就是鬼使神差! ”

又到了小帆家门口了。俩人停住了脚步,心里都在觉得这段路怎么这么短?!

俩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邵天说:“小帆啊,咱们的关系现在还没有公开,我也不便去你家找你,但是我又想见你,倒休的时候你晚上出来好不好?”

小帆点头答应:“嗯,好!”

邵天一听,一把拉住她的手,:“那这样,我看过了,你的窗户外面能看见对面操场的花坛,我吃完晚饭就来花坛这里,我拿上一个手电筒,对着你摇晃,你看见了就下来,好不好?”

小帆听完笑了:“呵呵,干嘛?怎么搞得像特务接头一样!”

邵天也笑了,刮一下小帆的鼻子,:“这就叫浪~漫,你懂~不~懂?”

小帆说:“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又恍然大悟:“你早有预谋啊?”

邵天双眉高挑、唇角上扬。

后来的日子里,只要是倒休,小帆吃完晚饭就无心看电视,急急忙忙地跑到楼上窗口看邵天有没有来,满心期待着那束“手电光”。

看到邵天来了,她就会“噔噔噔”地跑下楼,快步朝院子外赶去。

有时候会碰到院子里散步的熟悉的人,小帆就不好意思地放慢速度,用手把头发往耳后理理,和他们礼貌性地打个招呼,然后又加快脚步。

邵天远远地看见小帆“飘来”的身影,总是笑吟吟地说:“你来啦?”

然后俩人就牵着手漫步在操场或小路上。

邵天说:“小帆,你一倒休,我每次都是早早地吃了晚饭,迫不及待地往这儿赶!”

小帆抬头,刚想说什么,邵天马上说:“哦哦,哦哦,我是形容啊,不过却是真心话!”

其实小帆听到邵天这样说,心里有一种非常甜蜜的感觉!

邵天说:“我来的早,怕你还没有吃完饭,就先在操场上练骑车。”

小帆没明白,:“啊?你练骑车?”

邵天说:“嗯,一般人骑自行车,都是从自行车左边跨右腿上车,这个谁都会;我现在是练从自行车右边跨左腿上车,现在我左右两边都会上车了,表演给你看看!”

邵天说着,就在操场上,从自行车右边跨左腿骑上自行车表演给小帆看。

小帆的心目中本来就很欣赏和崇拜邵天,他一直都是她仰慕的对象。

所以她看着邵天从自行车的右边跨左腿骑上了车子,就欢呼着追上去,喊了一声:“哦……邵工,我上来了!”

她跑步追上邵天,拽住他的衣服,坐上了他的后座。

小帆坐在后座上张开双臂,开心地说:“邵工,我很少坐人家的自行车后座呢。”

邵工说:“你喜欢,以后上班我带你!专驾!”

小帆把脸靠在邵工背后,双手搂住他的腰,笑吟吟地说:“好啊!不过我太重了!”

邵天说:“又把我当老头了?”

小帆笑了,忙否认:“没有没有”,又大声说:“我是小老太太!”

俩人愉快地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各自回家了。

小帆回家后,看看大家仍然在看电视,谁也不注意她,她就偷偷地、轻手轻脚地溜上楼去。

以后凡是小帆倒休,邵天就用“手电筒的光”来和小帆约会,小帆后来戏称这是“手电光鹊桥”!

(二十一)

邵天的技术在同行中颇有名气,朋友也多,经常被借调去支援别的兄弟单位。

有一次,安徽一个拖拉机厂请邵天去改造一台车床,并把图纸发来给他,让他先看一下。

邵天看了看图纸,觉得完成这个任务很有把握,工作量也不算太大,出差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可是现在身边有了小帆,邵天就想尽量减少出差的时间,能有时间多陪陪小帆。

他就和小帆商量:“小帆,我计划在家里把图纸先设计出来,由你来描图;然后我把图纸带给他们,让他们按照图纸要求改动,最后我去指导和验收。

这样就可以减少出差时间,……”他看着小帆的眼睛,“你看好不好?”

小帆乐得说:“当然好!你画图我描图,最佳搭档!”又笑着说:“你说`艺多不压身',现在果然我们自己用上了!”

能减少邵天的出差时间,多和他在一起,又能用上刚学会的技能,小帆可高兴了,她和邵天一起,积极做着准备。

邵天给小帆搬回来一块图板,又把长条凳支在他的办公桌旁、搭上图板,让小帆坐在小凳子上面描图。

正是冬天,邵天住的平房的确条件不好。

邵天怕小帆冷,就让小帆离铁炉子稍微近一点儿。

每天,小帆下班,邵天就去把小帆接到他的宿舍,俩人就开始各自忙起来。

邵天在办公桌上画好图纸,递给小帆,小帆就负责描图,俩人配合得很默契,进度很快。

图纸都画完了,邵天估计好了进度,在前一天就已经定好了车票去安徽,就差小帆手里最后这张快描完的图纸了。

小帆很笃定地说:“马上就好!”还说:“邵工,要带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去检查一下!”

图纸描好了,小帆刚站起来想把图纸递给邵天,“秃噜噗咙”,小帆一头栽倒了!

慌得邵天一把抱住小帆,一看小帆脸色惨白、紧闭双眼,急得声音都变调了:“小帆,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把小帆放到床上,急忙跑出门去叫隔壁的刘师傅和刘大嫂。

刘师傅和刘大嫂急忙冲进屋!

刘师傅进门就闻到煤气味道,一看小帆,脸色和嘴唇都发青了!

刘师傅马上就搭起门帘、打开窗户,:“邵工,小帆是中煤气了!得赶紧送医院!”

邵天马上骑车去路口拦了一辆小拖斗车,抱着小帆上车去医院。

到了医院,邵天抱着小帆一路跑,大声喊:“医生,医生,快!煤气中毒!”

小帆被立即送去急诊室抢救。

邵天赶紧到护士站给小慧打电话。

打完电话,邵天就像要瘫了一样,靠在走廊的椅子上!

他吓坏了!他真的太害怕了!

小慧急匆匆来到急诊室,看见邵天那副模样,也吓了一跳,忙问:“邵工,我姐怎样?”

邵天说:“正在抢救!”

小慧看邵天那样儿,反过来安慰他说:“邵工,别急别急,看看医生怎么说!”

一会儿,医生出来了。

护士也推着小帆出来了。

邵天和小慧急着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说:“轻度一氧化碳中毒。你们发现的及时、送来的也及时,应该很快可以痊愈。”

邵天又担心地问:“医生,那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说:“她这个不是很重,不会的,放心吧!”

邵天松了一口气,马上和小慧跑去看小帆。

小帆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邵天说:“小帆,你吓死我了!”

小帆看着邵天轻轻地说:“你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小慧说:“姐,说什么呢?哪有火车?”

小慧以为小帆病中说胡话呢。

邵天说:“哦,是我买了四点钟的火车票要去安徽出差,现在小帆这样子,我怎么能走?我不去了!”

小帆着急地说:“人家厂里等你呢,你怎么能不去?快去吧!不然耽误了!”

邵天说:“你这样儿,我怎么走啊?我哪能放心?!”

小慧听明白了,对邵天说:“邵工,工作是大事儿!我姐现在好一些了,你看她说话多清楚!医生刚才不也说了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再说,有我们呢,欧阳一会儿就来,还有秀秀,放心吧。”

小帆也急得催邵天,邵天就对小慧说:“小慧,那拜托你了!我走了!”

回头又嘱咐小帆:“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病!”

小慧“噗嗤”一声笑了,推着邵天,学着上海话:“好来好来,侬快点去!”

邵天刚走,欧阳来了。

看到小帆已经醒来,精神也还好,欧阳舒口气说:“姐,你可真是个`林妹妹'!柔柔弱弱的!”

小慧推他一把,:“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欧阳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慧也看着小帆笑。

小帆恢复得很快也很好,两天后就回厂上班了。

(二十二)

半个月后,邵天要从安徽出差回来了。

邵天和小帆俩人早在电话里约好了,小帆晚上到火车站去接邵天。

到了傍晚,小帆止不住地看了几次表,她把时间计算的富富有余。

小帆心想:接到邵天后,在车站旁边吃个饭,然后让邵天骑上车子带着她,两个人一起先回邵天那里。

等到把邵天安排好了,小帆再去厂里上夜班。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小帆高高兴兴地骑上自行车赶往火车站。

小帆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钥匙也没拔,就快步跑到不远处的售票厅买了张站台票,返回来一看,自行车不见了。

小帆着急地四处张望都没有找到。

这下小帆慌了,急忙跑到车站公安办公室那里去报案。

车站公安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警服的公安、20多岁;一个可能是车站保卫处的,40多岁,戴着一个红袖标。

小帆慌乱地述说了自己丢自行车的经过。

那位公安小伙儿看着小帆说:“刚丢的自行车?”

小帆说:“嗯。”

小公安问:“什么牌子?什么颜色?什么型号?”

小帆说:“凤凰牌前空挡女车、蓝色26的。”

那位小公安点点头,记下,又问:“你在哪里丢的?”

小帆说:“我着急买站台票,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买完票就没了。”

那小公安站起身来,看着小帆一字一顿地说:“停~在~路~边?”

小帆肯定地点点头:“嗯。”

“为什么停在路边?”

小帆没反应过来,:“啊?”

那小公安一脸职业病地一连串儿问:“还~啊?我问你为什么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你不知道路边不准停自行车么?车钥匙也没拔,那你丢了你怪谁?还没罚你呢。”

小帆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哦,那我的车是在你们这里呀?”

又说:“我刚停下车跑去买了票,回来车就不见了,你们动作怎么那么快啊?”

小公安半自豪半得意地说:“那~是,我们是干什么的?”

戴着红袖标的师傅对小帆说:“车是在,可是现在还不能给你,你明天来先交了罚款再说。”

小帆一听,一着急,哭了起来:“啊?那哪行啊?火车马上就要到了,我还要接人;

接了人我还要去上夜班,没有车我怎么去呀?”

那个小公安也急了:“哎哎哎,你哭什么呀?你怎么哭了?”

其实那个小公安可能比小帆还小呢。

小帆才不管呢,继续哭继续说:“我着急啊,忘记了马路边不能停车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年纪大的戴红袖标的师傅忍不住笑了:“姑娘姑娘,你别哭啊,我们又没有怎么批评你,你下次记住就好了!”

他又和那个公安说:“小冯,还给她吧!”

叫小冯的小公安说:“得得得,怕了你了,你推走吧,多大了还哭?”

小帆一听,立刻笑了:“啊?还我了?在哪儿?”

戴红袖标的师傅说:“你看你,又哭又笑,你的车就在门口左拐角儿,推去吧,以后别乱停了啊。”

小帆连忙答应:“哦哦。”又问:“那不罚我了?”

小冯说:“没罚你你都哭那样儿了,还敢罚你?”

小冯说:“你比我大吧?我得叫你姐吧?那么大了还哭!”

小帆这才感到不好意思,:“我着急嘛。”

马上又说:“谢谢!谢谢!那我推走了!”

看到他俩一点头,小帆马上跑出去,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自行车,推上就走。

骑上车路过公安办公室门口,小帆看见他俩还站在门口看她,小帆朝他们挥挥手,大声说:“谢谢!谢谢!再见!”

小帆听见那个戴红袖标的师傅说:“这姑娘!”

这下小帆不敢乱停车了,她把自行车放到存车处,急急忙忙往出站口跑。

远远地、她看到邵天已经出站了,在站前广场东张西望地在找她呢。

她几步跑过去,想要从邵天手里接行李:“邵工!”

邵天看她急急忙忙地,就说:“别急别急,你身体怎么样了?”

小帆笑着说:“好了好了,早好了呀,没事儿了!“

邵天说:“我是着急见你,才让你来接我。你来了就好了。我壮的像头牛,还用你提东西?

倒是你怎么了?看你那么赶?不用急啊。”又摸摸她的头,:“小帆,想我没?我可想你了啊!”

小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邵天问小帆:“饿了吧?咱们去吃点儿东西,我请客!”

小帆撅着嘴说:“嗯,你请请我吧,我刚才受委屈了!”

邵天急忙问:“啊?怎么了?”

车站边上小餐馆很多,俩人把车存好,进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小餐馆。

点好了菜,邵天仔细看着小帆:“你怎么了?好像哭过了?“

小帆说:“嗯,刚才差点儿急死我了!”

邵天说:“说说,什么事儿啊?”

小帆就把刚才自己为了着急买站台票乱停车、自行车被公安拿走的事儿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邵天很认真地听着,当他听到小帆在公安那儿哭了的时候,刮了刮小帆的鼻子,:“哭了?”

小帆点点头:“嗯”。

邵天说:“你呀,还没长大!不过,也难为你了,为了接我,惹这么件事儿。

好了,现在没事儿了,好好吃饭!”边说边给小帆盛汤夹菜。

因为小帆还要上夜班,邵天执意要先送小帆到厂里。

小帆说:“你刚出差回来,太辛苦了!”

邵天说:“我一个大男人辛苦什么辛苦?送完你,回去我就休息。再说了,不送你我也不放心啊!”

拗不过他,小帆说:“那好吧。”

突然,小帆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壮的像头牛?”

邵天点头说:“是啊,不是么?”

小帆抿着嘴笑:“吹牛!”

“吹牛?”邵天撸起衬衣袖子,一攥拳头,肌肉一下隆起,鼓得老高,硬邦邦的,一仰脸问小帆:“你看是不是?”

小帆眼睛一下睁大了,:“哇!真的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邵天笑着说:“`文革时期'我是`黑五类'、又是`臭老九',被发配在建筑工地劳动了两年,虽然苦点儿累点儿,但是把身体锻炼得很结实!

那年我回上海,去我姐家,正赶上她们搬东西。

我就帮她们搬,一个很重的铁书架我两只手就举起来了!我外甥女吃惊地用上海话说`哇!娘舅,你胳膊上的肌肉真激滚啊!'”

小帆服气地连连点头,承认:“嗯嗯,是结实!”

邵天一歪头,盯着看她:“嗯?还敢说我老?”

小帆脸一红,“快走吧!我要迟到了!”

邵天骑着车子带着小帆,把小帆送到了厂门口。

小帆跳下车,把行李递给邵天,:“回去好好休息啊,吃的用的都给你准备好了。明天见!”

小帆准备进厂了,邵天叫:“小帆!”

小帆停住脚步看着邵天。

邵天用食指,指指自己的脸,小帆笑了,走近他,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邵天开心地说:“去吧!”

小帆跑向厂里。

(二十三)

在北方,冬天快到了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打很多“煤糕”:有的人家用于烧火炉取暖;有的人家用于做饭。小帆家则属于后者。

“煤糕”呈长方形,是用煤块剩下的碎煤面儿和黄色的“烧土”各自按比例掺和后用水混合在一起,和(huo)成煤泥,然后放在自制的“煤糕模具”里,用铲刀拍打抹平、按压成型。

打好煤糕脱模后要晾干嗮透,然后垒好,为了防止被雨雪淋湿,还要用塑料布盖好或放在简易棚里备用。

打 “煤糕”的模具比较简单:一般都是用硬质木板条钉的,各家尺寸大小不一样,但是大约都是 长 35厘米 、宽 25厘米左右。

这个活儿最少也得俩人干:一个人负责和(huo)煤泥,把煤泥送到打煤糕的模具中;另一个人则要蹲在地上,一块儿一块儿地把装在模型里面的煤泥拍平抹光,脱模,再把模具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水盆里涮一下,再打下一块煤糕的时候就可以顺利出模而不沾模具。

可以说,这个活儿,在北方来说,基本家家都在做,只不过打的煤糕数量多少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而定。

这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体力活儿。

这两天,小帆家里来了个老家农村的表哥叫大峰,他是奉父母之命来看小帆的爸妈的。

大峰30多岁,从小在农村长大的,身体倍儿棒,在老家干活儿干惯了,不愿意闲着。

才住了没两天,大峰就呆不住了,说城里太闷了。

小帆想了一下,对他说:“大峰哥,你要是不想闲着,愿意干活儿的话,咱俩`打煤糕'吧。”

大峰说:“哦,好啊,什么是'打煤糕'?”

小帆就如此这般地和他说了一番。然后看着他。

大峰高兴地说:“好啊好啊!我正愁没活儿干呢!咱俩来打,咱俩干!什么时候打?”

晾晒煤糕需要大约一周时间。

小帆晚上从电视上看天气预报,这一周都是晴天。

小帆就说:“大峰哥,咱俩先做好准备工作。”

于是,大峰听从小帆的具体指挥,找来了合适的木板条钉好了三个“煤糕模具”、备好了铁锹、铲刀。

小帆又让他提前把煤棚里的碎煤拿铁筛子筛好,把烧土堆在边上,把水管接好放旁边。

万事俱备,只等开工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小帆和大峰早早起来。吃完早饭,两人就开始干活了。

小帆的爸爸在边儿上指导大峰多少煤面儿掺和多少烧土,让他用水把这两样和(huo)成煤泥,然后再用铁锹给等在一边的小帆送过去倒在煤糕模具里。

大峰身强力壮,做这些活儿驾轻就熟,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小帆蹲在那里,摆开三个模具,把煤泥一块儿一块儿的抹平、脱出,然后把模具放到洗脸盆里湿下水,再换一个地方打下一块煤糕。

大峰干得很起劲儿。

可是渐渐地、小帆体力有些不支了。

她好久没有干这样的体力活了。

蹲的时间久了,腰有点儿疼,腿也要时不时地站起来休息一下。

煤泥打到一多半儿的时候,小帆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地顺着脸庞一滴一滴的滴到地面上、头发都湿的贴在脸上了。

大峰看她那样儿,关心地问她:“小帆,行不行?不行咱歇会儿?或者明天再干?”

小帆看看和(huo)好的煤泥剩的不多了,就说:“干完吧,不然这煤泥放到明天就干了!”

俩人一直坚持到把煤泥都打完。

小帆有点儿站不起来了。

大峰扶她站起来,说:“你们城里的人就是娇贵,干不了活儿!”

看着小帆呲牙咧嘴地,大峰又说:“好了,你快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休息没多久,小帆就感觉下身部位越来越疼,小帆也不好意思和爸妈说,就自己找了点儿“PP粉”,用热水坐浴。

到了半夜,小帆只觉得下身火烧火燎地疼,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只能跪着趴着。

为了不惊扰爸妈,她痛苦地熬着,等待天亮。

谁知,越来越厉害,患处肿起来了!小帆觉得坚持不了了。

天刚蒙蒙亮,她先给邵天打了一个电话。

这么早传达室师傅叫邵天接电话,邵天觉得肯定有事儿了。

邵天听到小帆说她病了,觉得小帆一定是病的厉害,马上起身赶往医院。

小帆又慢慢下楼告诉了爸妈。

小帆的爸爸妈妈一看小帆佝偻着腰、慢慢走路、很痛苦的样子,着急地忙问:“怎么了小帆?啊?你怎么了?”

听小帆说完,小帆的爸爸马上向司机班要车。

小帆的妈妈则赶快把秀秀叫起来,让她给小帆准备住院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大峰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一看就说:“昨天干活累着了吧?非要逞强,非要干完,看看看看……”

小帆妈妈说:“好了,你少说两句吧,一会儿你和秀秀一起陪小帆去医院吧。”

车来了,老两口嘱咐大峰有什么情况随时往家打电话。

他们一直站在家门口看着小帆上了车才回屋。

小帆在路上还叮嘱:“大峰哥,你可要记住翻晒煤糕,等煤糕干了以后,和秀秀一起搬进煤棚,煤糕就怕下雨淋湿了,不然咱们白打了那么多。”

大峰说:“知道了,自己都病了还想着煤糕!你放心吧!有我呢!”

一下车,小帆就看见邵天已经等在那里。

邵天急忙过来扶住小帆:“小帆,你怎么了?”

小帆摇摇头,脸色苍白。

小帆也顾不得向邵天介绍表哥和秀秀。

邵天看他们这俩人像农村的,觉得他俩可能也不懂怎么看病,就抢着去给小帆挂了号,做了各项检查。

一检查,小帆得的是“肛瘘”,白细胞超出正常值太多了,患处已经化脓了。

医生当即就让小帆住院。

小帆的大姐小敏曾经在这家医院工作多年,结婚后随军调去外省了。

小帆的主治医生是小敏的好朋友薛医生。

小帆以前常去看大姐时见过他。

因为小帆像极了大姐,所以那时只要小帆一去这家医院,见到她的医护人员就会说:“一定是小敏医生的妹妹来看小敏医生的吧?太像了!”

所以薛医生一见小帆就认了出来,他对小帆印象很深。

薛医生说:“小帆啊,你白血球太高了,要马上手术!你来得早啊,不然还真危险了!”

小帆需要直接手术,薛医生亲自主刀。

由于患处在敏感部位,又是半麻,小帆疼得直哭。

薛医生一看,就又让麻药师给小帆推了一点儿麻药。

开刀后足足抽出一小碗的脓,薛医生还端着碗让小帆看。

做完手术处理好以后,薛医生说病房就在对面,告诉小帆可以自己下地慢慢走回病房。

出了手术室,等在门口的邵天、大峰和秀秀一起围上来。

大峰说:“小帆,自己能走吗?我背你吧?”

小帆说:“不用不用,病房就在对面,这么近,我行!”

进到病房,邵天扶小帆躺下,小帆才向大峰说:“大峰哥,这是我师傅,姓邵。”

又转向邵天:“邵工,这是我大峰哥!从老家来看我们的!还有这是秀秀!”

邵天冲他们点点头,帮小帆掖好被子。

这时,小慧的闺蜜小月听说小帆手术,也来病房看她。

小月也是这个医院的护士,刚才路过这个科,听见手术室有哭声,一打听是小帆,就赶紧过来看她。

小月刚和小帆说了两句话,小帆就说:“小月,我好冷啊!”

小月听见小帆这样说,就把隔壁空床上的被子拿过来给小帆加上。

可小帆还是说:“小月,我好冷,我好冷啊!”

说着说着,小帆只觉得冷的哆嗦,牙齿不由自主地“嘚嘚嘚嘚”直打颤,整个人好像在往小里抽抽,抽的像个小圆圈似的、仿佛掉进了无法挣扎的冰窖里。

后来小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意识了。

看见小帆突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不会说话了,顿时吓坏了床边的几个人。

小月马上按了呼叫铃,又向医生办公室跑去。

邵天则紧紧地握住小帆的手不放。

薛医生一听小月说小帆昏迷了,着急地自己双手环抱起医办的一个备用氧气瓶就赶到小帆病房,快速地让小帆吸上了氧气。

又有护士过来放置了监测设备。

薛医生给小帆检查了一下身体,对小月说:“刚才手术的时候我看小帆一直喊疼,还哭了,就二次加了点儿麻药,小帆看来是过敏性体质,可能有点儿过量了。”

薛医生又对床边几个人说:“你们放心,她应该很快就苏醒了!”

小月点点头,出去到护士站给小慧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小帆的情况,并且再三嘱咐说,医生说小帆会很快醒来,叫她和爸爸妈妈说的时候,千万注意语气,一定不要让他们着急。

病房里薛医生和邵天他们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帆。

半个小时左右,邵天突然觉得握着小帆的手动了,他立刻凑近小帆的脸、轻声地叫:“小帆,小帆……”。

他又对薛医生说:“她的手动了!”

薛医生马上走向小帆床边,只见小帆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红晕,随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薛医生轻舒了一口气,:“小帆,你醒了!”

小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病房天花板大片的白色!

她突然觉得周围太亮了,有些不适应,微微地眯起双眼。

她恍惚觉得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重新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她转动眼眸,看着陌生的周围。

小帆默默地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时候,病房门突然开了,小帆的妈妈和小慧走了进来。

还没走到小帆病床前,小帆的妈妈就站在那里流泪了!

小月一看赶紧过去扶住她,安慰道:“伯母,小帆姐醒过来了,没事儿了,你别着急,放心啊!”

小月又扭头对小慧说:“薛医生说姐现在一切正常,只要好好休息,没大碍。这儿有护士随时观察呢,不用担心。”

小帆的妈妈点点头,走到小帆床前:“小帆,好些了吗?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小帆看着妈妈笑了一下,摇摇头。

小帆妈妈看看薛医生说:“医生,谢谢你!”

薛医生说:“应该的伯母,我是小敏的好朋友,也是小帆的主治医生,我姓薛。

小帆没事儿,以后每天引流换药就好了,您放心!您有事儿尽管找我就行,别客气!”

这时候,小帆妈妈才注意到邵天,问道:“你是?……”

邵天说:“伯母,我是小帆的师傅,也是她的朋友。我叫邵天。”

小帆妈妈说:“哦。辛苦你了!”

邵天说:“没有没有!伯母,您千万别着急!我工作不忙,我会常来看小帆的,您放心好了!”

看看小帆没什么事儿了,小慧对妈妈说:“妈,现在姐没事儿了,你先和大峰哥和秀秀回去吧,我陪我姐。需要的时候叫秀秀来换我就好了。”

小慧扶着妈妈和大峰、秀秀一起走出病房,送她们上了等候在那里的车。

(二十四)

从小帆昏迷不醒后,邵天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默默地看着她,仿佛一转身、一松手,小帆就会失踪了,他就会再也看不见小帆了!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

他心里在说:小帆,我是真的害怕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不醒的那一刻,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我的世界一片空白!

什么是内心恐惧?什么是生离死别?我是真正体会到了!我都不敢放开你的手!

小帆此刻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邵天,眼角流出了泪水。

小帆其实心里已认定了这个男人!他是一个多情的男人,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她爱他!她也想得到他的爱!

邵天轻轻地替她擦掉眼泪,亲吻着她的额头,:“小帆,别怕!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有我陪你呢!”

小帆点点头。

看见她俩这样,小慧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儿不适时宜,悄悄地退了出去。

小帆这次手术,虽然把脓都抽出了,但是按照治疗方案,每天要清洗患处,并且要更换“引流纱布”,防止患处感染,再次化脓。

每天的换药对小帆来说就非常痛苦:那个镊子伸入患处很深,每换一次药,小帆都会大汗淋漓。

换完药回到病房,邵天总是准备好了热水,让她洗脸换内衣、又把换下的衣物拿去洗干净。

小慧每每看到这些,都对小帆意味深长地笑笑,有时还对着邵天的背影竖竖大拇指。

小帆则笑而不语。

那天,邵天坐在病床前对小帆说:“小帆啊,你一次次生病的事情让我很后怕!我不能失去你,你就是我的命你知道么?我想保护你!我想照顾你!所以,我们要尽快结婚,我不要你离开我,我想守在你身边!不然我太不放心了!”

小帆迟疑地说:“可是,我还没有和爸爸妈妈说过……。”

邵天说:“我知道,你有顾虑?”

小帆看着他。

邵天:“你怕他们不同意?”

小帆说:“嗯。”

邵天说:“我也想过,我们的年龄、家庭情况这些,都相差太多太多了,他们肯定难以接受。我想得到。

不过只要你愿意和我结婚,我们一起慢慢说服他们。”

邵天又郑重地问小帆:“小帆,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小帆看着他,害羞地点点头:“我愿意!”

邵天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小帆坚定地说:“真的不会!”

邵天又认真地问:“不嫌我老?不嫌我穷?”

小帆重重地点头:“嗯!”

邵天说:“那我以后老了,眼睛看不见了、耳朵聋了、走不动路了,怎么办?”

小帆说:“无怨无悔、不离不弃,陪伴终老!

邵天一把把小帆拉入怀中,感动地说:“好!这就足够了!小帆,你是我邵天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贝!”

一星期过去了,小帆出院了。

大峰和秀秀来接她。

小帆特地去和薛医生告别。

薛医生说:“小帆,你以后不要再干重活了!

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这个病有的时候还需要二次手术治疗。”

小帆吓得:“啊?”

薛医生说:“当然,不是人人都需要做两次,这也要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不是绝对的,你要注意饮食,尽量吃清淡一些,不要多吃海鲜,还要注意个人卫生护理。”

薛医生握着小帆的手:“我可不希望你再来哦。”

小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薛医生!”

小帆几个人一起往病房外走,大峰说:“小帆啊,你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秀秀推了他一把,“呸!呸!乌鸦嘴!”

(二十五)

小帆出院后,在家里休息,邵天实在不放心,坐立不安的,就硬着头皮到小帆家里来看小帆。

这是第一次登小帆家的门,邵天买了两瓶“竹叶青”酒,还买了两斤水果。

小帆妈妈听说邵工来了,很客气地把他让进家里,请他坐下。

邵天听小帆多次说过自己的爸爸,他心里很崇拜和敬重这位长辈。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儿忐忑。

他看到小帆爸爸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可亲可敬、很慈祥,但总是初次见面,邵工站在那里有点儿拘束。

小帆的爸爸在客厅里正摆弄着一杆枪,见邵天进来,点点头,邵天叫了声:“伯父!”

小帆爸爸说:“坐!”,手里仍旧在擦枪。

邵天坐下,打量着小帆的家。

秀秀给邵天端来了茶水。

小帆妈妈对秀秀说:“你去叫小帆下来,说邵工来看她了。”

过了一会儿,小帆下来了。

看见邵工,有些意外,盯着他问:“邵工,你怎么来了?”

邵工站起来,走向小帆说:“厂里休息,我来看看你。好些了吗?”又凑近小帆低声说:“我实在不放心你,就壮着胆子跑来了!”

小帆笑笑说:“我没事儿了,好多了!”

小帆看见爸爸在弄枪,就问:“爸,这枪早就坏了,你弄它干嘛?”

小帆爸爸说:“就是因为这枪坏了,我把它拿出来擦擦,听说你沈伯伯`支左'的那个厂有个军工车间,我想让他拿去看看能不能修好,我挺喜欢这杆枪的!”

邵天闻言,站起来走到小帆爸爸身边,说:“伯父,我也是军工车间的,也修过枪,我可以看看吗?”

小帆爸爸闻言抬头说:“哦?是么?那你看看!”

邵天接过一看,是杆双筒猎枪。

他一边看,一边说:“伯父,是杆好枪,现在是枪身裂了、撞针坏了!”

小帆爸爸说,:“是啊!能修不?”

邵天说:“能修!您若信得过我,就交给我修!”

小帆插话说:“爸,邵工是军工车间技术组长呢,技术大拿,你交给他就行了!”

小帆爸爸一听高兴了,:“哦,那太好了!就交给你了!”

小帆爸爸拍拍手里的灰,站起来:“秀秀,饭好了没有?招呼客人吃饭!”

正好小慧和欧阳回来,看见邵天也在,挺客气地打招呼。

小帆爸爸说:“你们认识啊?”

小慧说:“哦,我姐生病的时候,邵工老去照顾我姐呢,我和你们说过。”

小帆爸爸说:“哦,还没顾上问你姓什么呢?”

邵天说:“我姓邵,邵天!”

小帆朝小慧使了个眼色,小慧会意地笑笑。

小帆妈妈看着姊妹俩的小动作,没有说话。

饭桌上,小帆爸爸挺高兴,一股劲儿让小帆给邵天夹菜、招呼好邵天。

大家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邵天告辞要走,小帆拿了一块绒布把双筒猎枪包好,交给了邵天。

小帆、小慧和欧阳把邵天送出来。

欧阳看邵天拿着枪,疑惑地问小帆:“这枪?”

小帆说:“爸爸让邵工修的。”

欧阳问邵天:“邵工你会修枪?”

邵天说:“会,我是军工车间的。”

欧阳:“哦,能人啊!那我们部队以后有枪械问题,我也来找你!”

邵天说:“嗯,好!”

小慧则话中有话的看着邵天,笑着说:“好好表现哦!”

小帆捅了小慧一下,小慧冲着小帆做鬼脸。

邵天拿着枪骑上车子愉快的走了!

十几天以后,邵天来送枪了。

小帆爸爸端着枪左看看右看看,仔细检查,校对撞针,非常满意!

小帆爸爸说:“嗯!技术不错!”

邵天也已经把枪做了全面保养。

小帆爸爸把枪拿在手里,很是喜欢。

小帆对邵天说:“我爸可是难得表扬人哦!”

邵天微笑。

小帆爸爸放好枪,问邵天:“邵工,会不会下象棋啊?”

邵天说:“伯父,叫我邵天就好。”

小帆爸爸说:“邵天,来一盘?”

邵天看看小帆,小帆点点头。

小帆妈妈把这些尽收眼底。

不知道邵天是真的下不过小帆爸爸还是故意谦让,连输三局。

邵天笑着说:“我不行,我不行,输了输了!伯父,我下不过您!”

小帆爸爸呵呵地笑着:“下次再来!”

送走邵天,小帆妈妈把小帆拉进卧室,悄悄问她:“小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这个邵工在谈恋爱?”

小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抿着嘴看着妈妈。

小帆妈妈说:“你妈是`过来人',我看出来了!你俩肯定有事儿!小帆,他再好、再关心你,你想想,他年纪那么大,你们合适么?”

小帆说:“妈,历史上很多夫妻不也是这样的?你不要老观念好不好?”

说完,赶紧说:“妈,我上楼歇会儿啊!”

小帆妈妈看着小帆背影叹口气。

但是从这以后,邵天晚上下班以后,时不时也会到小帆家里来,和小帆爸爸杀上两盘象棋。

小帆爸爸和邵天边下棋边聊天,知道邵天车、钳、铣、刨样样都会,而且是军工车间技术组的组长,觉得他是个有技术、有本事的人,和邵天说话也挺投缘,所以邵天每次来,小帆爸爸也是挺高兴的,有些事情也会和邵天探讨。

小帆看着,心里也很高兴,她希望爸爸能逐渐了解邵天、理解自己和邵天的感情,慢慢接纳邵天。

(二十六)

小帆这天过生日。

邵天定好了饭店请小帆吃饭,给她庆祝。

邵天早就准备了一个迷你的工艺品,瓶身咖啡色,只有 2 厘米高,里面有一支精致的镶着金边的紫红色小玫瑰花,这是他去出差时用心挑选的。

邵天把礼物盒送给小帆,:“小帆,生日快乐!”

小帆接过,说:“谢谢!”

打开一看,小帆高兴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小工艺品?好看!我喜欢!”

邵天笑笑:“你喜欢就好。”

小帆告诉邵天说:“我们家的孩子上了中学以后,我爸爸每月给我们5块钱的零花钱,我别的舍不得花,都拿来买了小工艺品,什么12属相了、白雪公主了,凡是有空,就会拿出来擦一擦,看一看,现在还在呢。”

说着,冲着邵天不好意思地笑了,问邵天:“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幼稚啊?”

邵天连忙说:“没有没有,小女孩儿么,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不过我只是没想到你现在还保存着。”

小帆说:“嗯,儿时的念想。”

这样说完,小帆又觉得自己刚才不该说那些话,毕竟邵工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的确不容易。

小帆不想炫耀自己的优越生活。

小帆说:“邵工,你别乱花钱,现在我们不在一起,我也照顾不到你,你平时伙食吃好点儿,别省钱!”

邵天说:“以前我妈活着的时候,我每个月都要给她寄钱的,那时候经济上确实紧张。

现在我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邵天在饭桌上伸出右手,握住小帆的手:“小帆,我邵天孤身一人,没有财产, 我给不了你富裕的生活、排场的婚礼,可是我能给你我全部的爱!”

他停顿了一下,双眼看着小帆缓慢地说:“我也许不能陪你到老,但是我有生之年,一定会全身心地照顾你!呵护你 !小帆,你相信我! ”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小帆。

小帆没想到邵天会突然这样说,虽然觉得有点儿尴尬,但是她毕竟被邵天感动了!

小帆看着邵天说:“我愿意陪着你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帆说着,稍一咬唇,把手轻轻地放到了邵天的手心里,邵天的大手一下子紧紧握住小帆的手,他的眼睛湿润了!

邵天不顾还有其他人,一下子把小帆拉过来,抱进怀里!

他紧紧拥着小帆,看着小帆,眉目之间全是爱,他柔声问道:“小帆,告诉我,你想好了吗?”

小帆在他怀里点点头:“嗯。”

邵天说:“你真的愿意嫁给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糟老头儿?”

小帆说:“我愿意!”

邵天加重语气地说:“是货真价实的糟老头儿哦!”

小帆也坚定郑重地承诺说:“我愿意!”

邵天更紧地抱住了小帆,激动地说:“我邵天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了你!我邵天何德何能?……”

小帆说:“别这么说,我爱你!”

吃完饭,邵天骑着自行车,小帆坐在他后座,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邵天时不时把手回到身后去揽一下小帆,仿佛怕把她丢了一样。

(二十七)

什么事情时间长了,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儿,更是人们特爱八卦的题材。

邵天和小帆的频繁交往,慢慢地,在他俩各自的单位都招来了很多地议论。

邵天和小帆都是单身,本可以恋爱自由,但是由于他俩的年龄差距太大,还是让他们受到了太多的舆论的压力!

邵天的一个20多年的老朋友于全俊,有天下班后到了邵天宿舍。

邵天说:“全俊,稀客,好几年没来我这里了!快坐!”

邵天给他递根烟,打着火。

于全俊边坐边说:“可不是,每天忙的四脚朝天,是真没空啊!”

于全俊抽口烟,看着邵天说:“邵天,咱俩多年的铁哥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的为人、你的人品我再相信不过了!甚至你不说话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现在我看不懂你了!”

邵天也吸了口烟、看着于全俊,慢慢吐出:“你为小帆而来?”

于全俊点点头、痛快地说:“没错!”

于全俊盯着邵天的脸,诚恳地说:“邵天,你我离开上海到这里来这么多年,我好歹还成了个家。

你的父母去世了、兄弟姐妹也很少来往、女朋友又变心了、你单身一个人,你痛苦、你孤独,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理解。

可人家女孩儿太年轻了,比你小那么多,说句难听的,她都可以当你女儿了吧?你想想,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邵天猛抽着烟,没说话。

于全俊接着说:“最近你和她的事儿在厂里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我是听到了……”

邵天烦躁地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儿!和别人没关系吧?”

于全俊说:“是没有关系!你要这样说,咱俩也就没法聊了。”

他又接着说:“邵天,我也是听到别人议论,我还不相信。

我觉得凭你邵天的智商不会去做这么不靠谱的事儿!”

停了一下,他又叹息说:“看来,人们说的没错,爱情真的是毒药,再聪明睿智的人陷到爱情里,都会变得不可理喻、变成一个白痴!”

他又指着邵天说:“邵天,咱就说你吧,你爱小帆,就算爱的死去活来,可是你大她那么多,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将来死了,她怎么办?你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

邵天一言不发、二话不说,过去蛮横地推着于全俊就往外走!

被邵天推着、于全俊还要坚持往下说:“人家都说这样的事儿不能劝,我还不信了!可现在看来,你是真着了魔了、鬼迷心窍了!”

邵天把于全俊推出房外,关上了门,闭着眼睛,把头顶在门上。

于全俊不放弃,仍然对着门说:“邵天,你好好想想吧!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迷途不返'!为她想想,不要那么自私!”

邵天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于全俊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为她想想,不要那么自私!”

他心里很明白于全俊说的有道理,这就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其实,从邵天心里爱上小帆的那天起,他自己就考虑过他们年龄的差距。

邵天很明白:他比小帆大那么多,他不可能陪伴小帆走完小帆的一生,这是客观事实。

如果自己坚持要和小帆好下去,就一定会伤害到小帆,造成小帆将来的悲剧!自己的确是太自私了!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占据了全部内心!第一次这样用全部的感情去爱一个女人!

何况爱的这样深、爱的这样痛!这样痛!

她是他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她让他的余生看到了希望!她让他时时刻刻牵肠挂肚!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现在让他放弃小帆,他怎么舍得!他做不到啊!

可是他究竟是在爱小帆,还是在害小帆呢?!

邵天很纠结、很痛苦!

邵天单位的党支部书记黄书记找邵天谈话,说他技术虽然拔尖,但是他的家庭出身,决定了他的阶级烙印很深刻!

他还说小帆的家庭出身好,邵天追求小帆是有政治目的的,邵天有搞阶级报复之嫌。

邵天眯着眼看着黄书记上下张合的嘴唇,心里在冷笑 。

黄书记很严肃地批评邵天说,邵天和小帆的恋爱关系违背了社会道德、不合乎社会伦理,伤风败俗,而主要责任是邵天。

如果邵天一意孤行,厂里会严肃处理,以后也不会再有提升待遇的机会。

果然,紧接着,没过两天,邵天在军工组的技术组长就被宣布撤职了。

这些,邵天都瞒着小帆。

小帆毫不知情。

就在邵天在痛苦中煎熬的时候,小帆在厂里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厂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因为很多人通过项目改造这项工作,也见到过邵工,所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话很不入耳。

小帆照常正常上下班,不理会别人的八卦,但是每天也闷闷不乐、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终于,厂办王书记找小帆谈话了。

他开门见山地说:“小帆,你这么年轻、人又聪明,你真的爱上邵工了?”

小帆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嗯!”

王书记说:“那你考虑过影响么?”

小帆说:“他未娶我未嫁,会有什么影响?”

王书记说:“小帆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啊?他比你大那么多,`老夫少妻'这在现实生活中是很少有的,你要去做这个`大不韪'的事儿么?你就不怕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么?”

小帆坚定地说:“王书记,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别人爱说什么,那就让人家说去吧,我不怕!”

王书记惋惜地说:“小帆,本来厂里根据你的表现和能力,准备提拔你到厂工会当工会主席。这当儿口出现这问题可能就黄了。”

小帆说:“哦,没关系。”

王书记说:“作为长辈,我觉得你们的事儿,邵工是有责任的,他比你大,他有私心、他不该对你……”

小帆打断他说:“不是他的责任,我们是两情相悦!我确实想跟他在一起!”

王书记说:“你不该是这样的,小帆啊,你犯傻啊?脑子进水了?”

小帆说:“书记,感情的事儿没有理由,我的事儿我自己清楚。”

王书记叹口气说:“我不得不相信,深陷爱情中的男女,智商都是零!”

王书记说:“小帆,我不劝你了!你冷静下来的时候自己好好想想吧!”

生产科冯科长正好进来有事儿,听到他们谈话的一点儿“尾巴”,也凑过来说:“小帆,人家都说,`劝和不劝分',可是对你来说,分开是好事儿!”

小帆不语。

王书记送出小帆,最后说:“小帆,好小伙儿有的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师傅们都可以帮你!”

小帆没回头,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谢了”的手势!

(二十八)

度日如年,终于加完班了,休息日,小帆和往常一样来看邵天。

前两天小帆曾经给邵天打过N次电话,单位的人都说邵天不在,也不清楚他在哪里。

小帆心里七上八下地惦记着邵天,可是月底加班又走不开。

小帆好几天都没见到邵天了,她有些不放心,她惦记着邵天。

从踏进邵天的厂门儿以后,小帆就觉得不对劲儿:人们看她的眼神儿怪怪的、有的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小帆想,这些人闲着没事儿干,一天到晚就会说闲话,无聊!

小帆心里坦然,没当回事儿。

院子里看见刘大嫂,小帆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刘大嫂也是敷衍地点点头,急忙回屋去了。

搞得小帆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小帆推开门进到了邵天的房间。

只见房间里乌烟瘴气,连人也看不清楚。

小帆说:“邵工啊,你这是抽了多少烟啊?”

邵天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没听见一样。

小帆说:“邵工,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他们说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出差了。可是想想你出差了也会告诉我一声啊!”

还是没听见邵天应答。

小帆推开窗户透气,边说:“邵工,看你这儿,空气都不好了!”

邵天还是没动。

小帆觉得邵天不对劲儿了,急忙过去摸摸邵天的额头,又把脸凑到邵天的脸前,看着邵天的眼睛,关切地柔声问到:“你怎么了?病了?”

邵天伸出双手揽住小帆,却还是没有说话。

小帆着急了:“邵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邵天突然连声说:“小帆,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我舍不得你!”

邵天没头没脑的话把小帆说懵了!

小帆说:“你别这样儿啊!我没说要离开你呀?”

小帆又说:“哦,你是不是听到别人胡说八道了?”

小帆说:“我在我们厂也听到了很多,王书记都找我谈话了!“

邵天说:“是么?什么时候?”

小帆说:“前两天!没什么,我们又没有影响工作,也没妨碍谁,我们恋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真是纳闷儿!”

邵天说:“人言可畏啊!小帆,我就怕影响到你!”

小帆说:“影响我什么呀?我上我的班儿,我认真工作,不出什么差错儿,谁还能为难我?”

看着邵天一脸的乌云笼罩,小帆笑着哄他说:“好了~邵工,你是个大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邵天反驳说:“我不是怕,我是……”

停了一会儿,邵天说:“小帆,我很认真地对你说,咱们俩的年龄相差整整两轮儿,我只怕将来成为你的负担,不能陪你到老,反而苦了你!”

小帆说:“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是我爱上你了!”

小帆把脸贴近邵天胸膛,:“我真的爱上你了!我觉得年龄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不在乎!

老夫少妻不是也有很多么?我们不去比,也比不了,我们只是普通人,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小帆看着邵天阳光灿烂地笑着:“别人说别人的,我们爱我们的!”

邵天感动地说:“小帆,你让我说什么好?”

不等邵天说完, 小帆上前硬把他拉起来,:“不说了!看看看看,头发成草了,胡子扎人了!走走走走,我陪你理发去!”

小帆拽着邵天,不顾宿舍院子里人们的目光,大大方方地陪邵天一起去街上理发馆理了发,又在小饭店吃了饭。

吃饭的时候,小帆点的都是邵天爱吃的菜,她给邵天夹到碗里,还像小大人儿似的不停地拿纸巾擦去邵天嘴边的饭渣。

邵天终于憋不住笑了,看着小帆问:“小帆,你当我多大了?啊?我大还是你大?应该是我照顾你好不好?”

小帆说:“我乐意呀,我愿意照顾你呀!”

两句话,邵天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看着小帆,满满的幸福!

头发也理了,饭也吃好了,该做的都做了,小帆心里挺高兴的。 她就是不要邵天每天愁眉不展,不要他去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他每天快快乐乐就好!

小帆陪邵天回到厂门口,小帆说:“邵工,我不进去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两天我们厂里老加班,有空了我就来看你!你想去接我也行!不过就是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别走两岔了!”

邵天在小帆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一直目送着小帆,小帆也几步一回头地给他挥手,直到看不见人影儿!

(二十九)

这天,邵天厂里生产科的楚科长来找邵天,说是厂部有通知,冬天快到了,让邵天和其他9个人从明天开始,去焦煤厂给厂里的锅炉房拉10天的煤,保证厂里冬天生产的供暖。

邵天明白,这是对他的一种处分。

拉就拉呗!邵天不怕劳动。

小帆给邵天打电话,车间接电话的师傅说:“邵工犯错误了,不在车间了,他去拉煤了!”

小帆说:“啊?拉煤?拉什么煤?在哪里拉?”

那个师傅说:“给锅炉房拉冬天生产取暖的煤,拉10天呢。”

小帆急忙又问:“在哪里拉?”

师傅说:“就在厂后门对面的焦煤厂,过了铁路就是。”

小帆的心乱了!

邵工这个年纪、又有心脏病,让他去拉煤,真是……

小帆破天荒地第一次去向科里请假。

路科长说:“小帆,你可是从来不请假的!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小帆说:“哦,家里有急事儿,我请7天事假。”

路科长干脆地说:“好!同意!”

小帆骑上车就到了邵天的厂里。

终于,在邵天厂的后门围墙外面的火车道上,站在高处,远远地看到了“xx焦煤厂”几个大字,也看见了邵天正在往平板车里装煤。

小帆看看这条拉煤的路,全是坑坑洼洼、起伏不平的土路。

在焦煤厂到邵天厂里的这段路的路中段,有一条短途小火车的铁路,没有站台。

由于铁路下面是涵洞,所以铁路的两面都是大斜坡。

也就是说,拉一趟煤,要上一次大上坡、再下一次大下坡!

邵天已经装好了一车煤,准备要往厂里拉了。

小帆飞跑着奔向邵天!

邵天看到小帆了,他意外地问:“小帆,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在这儿?”

小帆什么话也不说,抢过邵天手里的平车把儿,把背绳往肩上一挎,拉起平车就走!

邵天急得大叫:“小帆,你干嘛?快放下!你拉不动!”

小帆不吭气,埋头使劲往坡上拉。

邵天一看, 现在这平车也不能停啊 ,一停就该往下出溜了!只好在平车后面使劲儿帮小帆推着!

上了大斜坡,邵天说啥也不让小帆拉了!

他说:“小帆,这活儿对我来说不算啥,我当年在建筑工地干活,比这重多了!”

小帆说:“你也说是当年!那时候你多大?现在你多大?你们那是什么破领导啊!”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邵天说:“没事儿,一共才十天,今天第三天了!”

小帆嘟着嘴埋怨他说:“怎么不告诉我?”

邵天说:“这点儿小事儿,工作临时调动,告你干嘛?”

小帆说:“一天拉几趟啊?”

邵天:“上午两趟,下午两趟!”

小帆说:“好!我来帮你!我请好假了!”

邵天又好笑又意外:“小帆、小丫头,你开什么玩笑?这是我们厂,我在上班,你来算怎么回事?再说好几个人呢,人家会说闲话的!”

小帆笑着说:“怕什么?我又不到你们厂里去,我就在这儿帮你推车就好了!”

厂里那几个师傅后来也看见小帆帮邵天干活了,但是他们可能也是出于各种原因,都是被“发配”来拉煤的,也无暇顾及别人的闲事儿。

有的师傅拉平车和小帆他们相遇时,会点点头或者笑笑。

邵天去厂里卸煤的时候,小帆就等在大坡那里。她看见有些师傅上大坡时很费力,也会跑去帮他们推。

几乎所有的师傅都得到过小帆的帮助!

所以师傅们对小帆非常友好!

小帆回家后告诉秀秀,这两天每天中午给小帆带两份量的饭,菜好一点儿,要有肉有鸡蛋。秀秀笑着答应。

小帆还带了“速效救心丸”,还拿军用水壶装了满满一壶水。

就像平时上班一样,早早地吃过早饭,小帆就到邵天的厂后门等邵天,和他一起去焦煤厂装煤,邵天不让她干也不行,她非常执拗,邵天只好由她了。

有一次空车下大坡的时候,邵天看着小帆说:“小帆,敢不敢?”

小帆问:“什么?”

邵天说:“你等着,我表演给你看啊!”

只见邵天两个胳膊分别撑住平车把儿,往前跑两步,然后腾空而起,平板车的后车厢磨在地上,邵天随着平车往坡下滑!真来劲儿!

小帆看着邵天像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也受到了影响!

她高兴地喊:“邵工,我敢!我敢!”

邵天说:“好!那我和你一起,别怕啊!”

就这样,邵天在中间撑住平车把儿,小帆在他边上扶着一个把儿,邵天把背绳给小帆背上,他的手抓住小帆的手,问小帆,:“小帆,准备好了没有?”

小帆满脸笑容地看着他,点点头:“嗯!”

邵天喊:“起!”

两个人同时往前跑了几步,腾空而起,小帆笑着:“啊!……”

下完斜坡,邵天问:“小帆,怕了没有?”

小帆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真好玩儿!”

空车的时候这样滑下坡,是省了不少力。

不过四车间一个师傅拉平车路过他们的时候,说了一句:“邵工,注意安全啊!不是闹着玩儿的!”

邵天对小帆说:“这个师傅说的对!我们应该注意安全!”小帆吐吐舌头!

邵天说:“我以前年轻的时候

胆大。

我骑自行车去C市出差,看到大卡车,我就抓住大卡车后面那个铁把儿,让它带着我和自行车一起跑,又省力又快!

有的路人看见了直嚷嚷:`师傅,你玩儿命啊!'”

小帆也说:“啊?那你也是真不要命啊!”

邵天又说:“你说的,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有你了!而且我的重点是照顾好你!保护好你!所以我要事事小心了!”

小帆说:“就是嘛,免得我替你操心!”

邵天听小帆这样说,又爽朗地大笑,连说:“好好好!我的小宝贝儿!听你的!”

小帆说:“这还差不多!”

偶尔这条铁路上也会有小火车通过。

中午,俩人就回到邵天的宿舍,打盆热水洗洗脸。

邵天看小帆头上脸上净是煤灰,心疼地替她细细擦拭。

小帆说:“邵工,我要是将来变成黄脸婆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呀?”

邵天说:“你都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儿,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小帆把从家里带来的饭菜拿出来,还好,不太冷,是温的。

小帆看着邵天说:“辛苦了!”又脸红红的说:“邵工请用!”

邵天看着小帆带来的饭菜,看着疲惫的小帆,眼睛湿湿的,久久不动筷子!

小帆就这样每天来帮助邵天上大坡、下大坡,邵天除了体力上轻松了很多,最主要的还是他体会到了小帆对他的那份真情那份爱!他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三十)

拉煤的第九天,装好了一车煤,像以往一样,邵天在前面拉,小帆在后面推。

他俩拉着平车上了大坡、刚跨上铁路之后,就听见“噗……”地一声儿,声音挺大!

邵天说了一句:“坏了!”

他放下平车转身一看,平车右边的轮胎迅速瘪了下去!车身有点儿倾斜了!煤也开始往下倒!

邵天急忙说:“小帆,这里是铁路,虽然火车少,也得预防万一,不然会出大事!人命关天!我们必须要把平车推离开铁路才行!”

小帆说:“嗯!”

可是平车上的煤尽管已经洒出来了一些,但是一个轮胎没气儿了,平车还是死重,想往边上挪一下,很费劲儿。

邵天在前边使劲儿拉,小帆在后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推不动!

邵天说:“别推了小帆!我去找人帮忙,我们要把平车拉到铁路外边儿,把煤倒下,然后我把平车拉回厂里去修,修好了再回来拉煤!”

小帆点点头,:“好!”

邵天快步跑向焦煤厂,不一会儿,来了三个师傅,手里都拿着铁锹。

他们来了以后,邵天和他们一起拉平车。小帆也帮着一起推。

大家同心协力,拉的拉推的推,总算把一车煤连拉带推推过了铁道,卸下了煤。

邵天拿出烟来谢过帮忙的师傅,师傅们客气地回焦煤厂了。

邵天又拿着铁锹去把先前洒在铁道上的煤往铁道外铲一铲。

小帆刚想把平车上绑煤的绳子栓栓好,只听见小火车过来了!

小帆一看,邵天还在那儿使劲儿地往外铲煤,并没有察觉。

小帆急忙大声喊:“邵工,快躲开!火车来了!”

很少光顾的小火车竟然快速地拐弯儿开过来了!

小帆一看,邵天还在铲煤,没有听见她的喊声!

小帆一扔手里的绳子,不顾一切地冲向邵天!

小帆扑过去抱住邵天,邵天没防住,两人一起往铁道边滚去。

小火车紧急刹车!

开过去10来米停下了!司机跳下来就往邵天小帆这边跑!

正在铁道边拉煤的几个师傅看着也吓傻了!站在那儿张着嘴不会说话了!

邵天爬起来了!吓得他顾不上疼痛,急忙去看躺在地上的小帆。

小帆脸上擦伤了,胳膊肘也流血了!可是小帆一看邵天无恙,笑了!

邵天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小帆就要去厂里医务所。

火车司机冲着邵天背影喊:“师傅,留个联系方式啊!”

旁边几个师傅忙对火车司机说:“我们都是一个厂的,我们给你留!”

邵天上气不接下气地抱着小帆赶往医务所。

小帆说:“邵工,你放我下来!我没事儿!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邵天不听,小帆就拼命挣扎着要下来。

邵天本来拉煤也累了,加上刚才的惊吓,没力气了,只好把小帆放了下来。

小帆说:“邵工,快看看,你怎么样啊?受伤没有?”

邵天低头看看,也是腿上胳膊上有擦破皮的地方,但是感觉筋骨没事儿。就说:“我没事儿!我得送你去我们厂医务所!”

小帆一本正经的认真对邵天说:“邵工,你听我说,咱们别搞得节外生枝、沸沸扬扬的!

咱俩命大,也没有那么娇气,咱们去药店买点紫药水,消炎粉、纱布什么的,自己包包就好了!”

邵天一听,仔细一想,小帆说的对!免得又是事儿!

邵天就带着小帆去买药品。

在药店,售货员很热心,帮助他们俩儿上了药、包好纱布,嘱咐他们尽量别碰水。

他俩儿谢过人家,又回到铁路边上去推平车。

到了铁路边上一看,几个师傅早就帮他们把坏了的平车和他们卸的煤拉回厂里了。

这份儿情意让邵天和小帆挺感动的。

站在刚才小帆冲过来救他的地方,邵天紧紧抱住小帆,:“小帆啊小帆,你为了我邵天,命都不要了吗?万一…………,我都不敢想啊!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我又怎么活啊?”

小帆安慰他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只是摔了一跤,休息休息就好了!”

邵天感动地说:“大恩不言谢!小帆!”

小帆笑着说:“呵呵,谁要你谢啊!不过啊,我刚才在想啊,我要是`九命猫'多好啊!”

邵天愣怔,不解:“啊?”

小帆看着他说:“那我就有9条命,你需要的时候啊,我就可以……”

不等小帆说完,邵天捂住小帆的嘴,大声地打断她:“小帆,你听着!”

小帆第一次见邵工发这么大火,她呆呆地看着他!

邵天说:“以后不许你再干这么危险的事儿!为了我,你不值得!”

接着,他难过地说:“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为了我,你好好地活着!”

小帆不知所措地看着邵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正是晚饭时间,几个拉煤的师傅在食堂把刚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厂里有鼻子有眼儿的演讲了一番!

人们都挺震撼:“这女的救了邵工一命啊!”

有人问了:“邵工拉煤,这个女的怎么会在场?”

于是,小帆天天来帮邵天干活儿的事儿也曝光了!

这下好了!上到厂领导、下到各个车间的员工,全都知道了!

而且每一个细节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小帆又再次成了邵天厂里的新闻人物!

人们在八卦她的同时,更多的是佩服她敢爱敢做的那股劲儿!

这事儿传到楚科长耳朵里,楚科长听了大吃一惊,:“我的天哪!这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得了啊?他邵天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黄书记听后挑了挑眉,:“果然有这样的女孩子?真让我刮目相看!”

稍后,他对楚科长说:“已经拉了9天煤了,差不多了,不用拉了!让这几个人各回各的车间吧!”

因祸得福,这几个师傅少干了一天拉煤的活儿。

第二天,铁路工会的两个领导带着司机提着果篮来到厂里,要看望一下邵天和小帆。

黄书记把邵天叫来,铁路工会的人问了问他和小帆的伤势。

邵天说:“已经没事了,是我们自己的责任!我们都已经上班了!”

铁路工会的人还想见见小帆,

那位领导对邵天说:“我听司机说,他拐了弯儿才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就算是急刹车也来不及!如果不是那个姑娘,一定会出大事儿的!你可能也没有这么太平!所以,很感谢那个姑娘!”

邵天坦荡荡地对工会领导说说:“嗯,她是我女朋友。”

他这样说,只见黄书记瞥了他一眼,邵天假装没有看见!接着说:“不过她不是我们单位的,身体也没什么事儿,也已经回单位上班了!你们放心吧!谢谢你们!”

铁路工会的领导看到既然这样儿,就把带来的水果篮给邵天留下,嘱咐他一定要把对小帆的感谢带到!然后就告辞走了!

黄书记对邵天说:“邵工啊,通过这件事儿呢,我也是受到了一些震动!

这个女孩儿有勇气,她对你做的这些事儿说明她对你也不是一般的感情!很了不起!我个人也很钦佩她!”

话锋一转,:“可是邵工,话说回来,你想想,你和她的差距各方面都实在是太大了!不说别的,人家豁出命来对你,你不能那么狭隘、那么自私吧?你就光考虑你自己?不为她想想?现实就是现实!”

这回这个黄书记说的话比较中肯,邵天真听进去了!

他彻夜不眠、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和小帆的事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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