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粉匠村落的许多村屯的名字虽然没有“粉”字,比如大房身、初家窝棚、西山头等,但也有粉房,沈家染房子就是这样一个村子。而粉房和村名几乎已经无关,不管叫什么名,哪村哪户做手拍粉确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沈染房子这个村子,听名字显然是靠染布闻名,那就是姓沈的人家在这里染布。
而沈染房的主人从前也是山东蓬莱县皮子窝村的闯关东人家。大约是在道光、咸丰和乾隆年间,大量的中原人过不下去了,土地少,老天不是旱就是涝,于是他们就闯关东来到了东北。这老沈家当年就是从山东来到东北开创了沈家染房。
当年老沈家哥五个,个个都是精通手艺的染匠。虽然是染匠,但每个人又都是木匠,这说起来也不奇怪,其实,木匠和染匠、粉匠、石匠、铁匠、皮匠等这些手艺都是相通的。而且那时候,老沈家哥五个来到了东北这个地方,当时是一片荒原,他们就开荒占草,在洼中高一带就住下来了。

住下来以后干啥呢?他们家在山东的时候就会染蓝印花布。所说的染蓝印花布,就是把草原上一种叫靛蓝草的植物,在夏天割下来,然后推到大坑里沤,或者放在大缸里沤,沤出了颜色,被称为靛。这些靛水再经过过滤,然后把布投到里边去染,以靛染布是中国最古老的染布方式。
把白布染成了蓝印花布,再制作成被褥、窗帘、幔帐、围裙等等。所以,蓝印花布是当年最重要的一种布料,而且这种布料全靠民间的印染去完成。
当年老沈家在这个地方开染房,本来没有名的草甸子就变成了沈染房。
沈染房染的布,在当年曾遍布东北的家家户户,产业也越做越大,成了富甲一方的大户,并以沈染房立了屯。若干年后,靠漏粉起家的田姓家族不断壮大,此时整个屯子东面是老沈家,西面是老田家,两个大户人家,一东一西把守着整个屯子。
为什么说把守呢,因为当年土匪多,如果土匪从东边来,大伙儿都马上跑到西边的老田家去躲,如果土匪从西边来,大伙儿都跑到东边沈染坊躲,所以这两个大院就成了百姓们避匪患的保护场所。

当年土匪一是抢东西,二是报复。土匪曾经多次在这一带对粉匠下手,包括老头好就曾经绑了杨有民,亏了粉娘吴老太太相救。
这沈染房也是。有一次,当这些土匪包围了村子以后,就开始喊:“谁是老高家?谁是老高家?”
原来,沈家后人共哥八个,其中沈八爷娶了当地高姓女子高凤琴为妻,后来生了儿子沈殿军,在沈殿军四岁的时候,沈八爷因为风寒去世了,多亏了几位大爷和叔叔们照顾,使得母子俩衣食无忧。
土匪要找老高家,实际就是要找高风琴的弟弟、沈殿军的大舅高凤林。高凤林当年是东北民主联军骑兵团的一名排长。
据沈殿军讲,大舅高凤林当年带领战士打过土匪,所以这些土匪就来找仇家了。
那一天,他们就来到了沈染房,找不到高家人。经打探,知道他姐姐嫁给了沈家,便直奔沈家大院去找高凤琴。
那时,沈家和田家的实力还没那么大,几名看家护院的炮手还无法和土匪抗衡。经过此事后,沈、田两家经协商分别壮大了看护队伍,周边出名的炮手几乎都到了沈、田两家。
那日,土匪在沈家找到了高凤琴,他们就把高凤琴吊起来,用皮鞭蘸凉水抽打,问她:“你弟弟不能耐吗?问你弟弟,还撵不撵啊?撵不撵了?”
高凤琴很刚强,挨一鞭子,便骂一句:“我就告诉我弟弟打死你们,你们谁打我,谁打我一鞭子,我到时候告诉我弟弟撵死谁。”
“到底撵不撵?”
高凤琴嘴里吐着血接着说:“就撵你们,就撵胡子。”
“打,给我打!”
“打也撵。”
老百姓都在院子里,听着喊声,大家都含着泪。沈染坊的村民都知道高凤琴,她心灵手巧,会剪纸、扎花、剜字,会用压刀,这么一个好人如今落在了土匪手中,都为高凤琴捏了一把汗。
正在这时,外面枪声大作,一个土匪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高凤林领着马队来了。”
“看清了吗?”
“看清了!”
“真的是马队?”
“真的是马队。”
“有多少人马?”
“呼啦啦的,看不清,好像不少。”
“扯呼——”(土匪语:撤退)
土匪们慌忙上马从村东逃了出去……
被放下来的高凤琴也纳闷,弟弟明明在四平,咋会回来呢?
这时,沈七爷等几位粉匠骑马冲进了院子……
原来,事发突然,沈七爷自觉势单力孤,无法和土匪硬碰硬,便偷偷地溜出院子联络了几名粉匠。那时粉匠家都有枪,因为他们常年外出卖粉,为了防止打劫和防狼必须预备家伙。
几个人一商量,在沈七爷的带领下,骑马出了村子,忽然看见对面来了一批人马,到近前一看,这不是大房身李大粉匠的二弟李二爷吗?
沈七爷急忙下马打招呼:“李二爷,您咋来了?”
李二爷:“听说你家招了胡子,俺听信儿就赶紧招呼人过来了。”
沈七爷:“李二爷仗义,俺这先谢谢啦!”
李二爷:“沈七爷客套了。“
沈七爷又是一抱拳:“多亏您来了。”
李二爷:“不对呀,你家进胡子,你咋往外跑,难道……”
沈七爷说:“不是往外跑,我想假扮骑兵团,把胡子吓跑,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沈七爷把假扮骑兵团的计划一说,李二爷招呼人急忙跳上马,一群人马一边放枪,一边大喊:“骑兵团剿匪来啦!骑兵团来啦!”
后来,再有土匪来的时候,无论是沈家大院还是田家大院,两个大院互相递枪,互相送粮,来抵抗土匪的攻打,而且一来土匪,各家村民都往这两家院跑。
这个喊:“我上老沈家院,啊!”
那个喊:“我上老田家院,啊!”
当年粉匠村落这一带,家家的粉匠都必须有防身之物,村村都有厉害的人物。
沈家染房的沈七爷叫沈景春,是沈殿军的七大爷。平常,他除了种地、漏粉、染布之外,还练就了一手好枪法,他常常领着一些护院和炮手四处走动。
他的枪法那真是看着飞鸟抬枪就打,无一不中。他打枪说打鼻子不打眼,曾经练出了黑夜打香头,就是把香头插在墙上,然后,开枪击中。甚至他还练打葫芦头,把葫芦放在墙上,站在十步开外举枪射击,一下子把葫芦头穿一个眼,然后他按照这眼穿上绳,拎着打酒喝,所以沈七爷的枪法可以说是太准了。
后来呀,一有土匪到来,村有许多老太太就劝他们:“你们可拉倒吧,这个地方是你们打的吗?”
“咋不是我们打的?”
老太太说:“你还问我,我问你,你看看,我们这有兔子吗?”
“对呀,没看到兔子。”
你没看到兔子就对了,兔子一听沈七爷,一听沈景春都吓得跑了。”
“哎,是吗?你说的可是沈老七。”
不等老太太回答,土匪早没了踪影。
英雄惜英雄,大房身的李二爷十分佩服沈七爷的枪法和大义,沈家染房的沈七爷更佩服李二爷的侠气和忠义,二人早有结义之愿。
这消息不久就传到了粉条商号兰永山的耳朵里。经过酝酿和协商,
于阴历九月初的一天,据说是祖师爷后稷生日这一天,各村大户、粉匠、染匠以及各路手艺人集聚到大会屯。
祭拜完祖师爷之后,在兰永山和众人的见证下,大房身的李二爷和沈染房的沈七爷正式结义,在三青山书写了一段英雄惜英雄的佳话。
而后又商议由李二爷和沈七爷共同管理粉匠村落保安维持会,负责整个村落的安全保护,这种保护一直坚持到了长岭等地界土匪被彻底肃清。
今天来到沈染房屯,在阳光的照耀下,我们看到孩子们都幸福地玩着“打连环”,就是我们小时候玩的“石头剪子布”。
在四周高高的庄稼照应下,在凉爽的秋风吹拂下,孩子们一边挥动着小手,一边喊着:“石头、剪子、布!”

沈家染房的孩子们在玩“石头、剪刀、布”
声音传遍了旷野,飘荡在村落的上空。
孩子们在玩的时候,他们也问大人:“爷爷,我们这样玩好吗?”
爷爷说:“孩子,你们知道吗?你们玩的石头剪子布,这个布是什么?”
孩子疑惑地问:“布?布就是布呀。”孩子们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衣服。
爷爷就说:“你看看你们穿的花布、蓝布、白布,你知道这个布最早就是咱村子沈染房祖先们染的吗?”
“啊?是祖先染的?”
“对呀,所以你们生活在沈家染房,你们就要记住这村子是有文化底蕴的,没有文化底蕴的村子,就没有未来。要记住,你们玩的时候,当你们喊到石头剪刀布的时候,正式回归到你们的沈家染房。”
孩子们高兴地跳起来,喊着:“沈家染房,沈家染房,沈家染房。”
孩子们欢乐的叫声在北方草原,在三青山的村落中飘荡,把这个古老村落的粉匠文化、染匠文化传向了四面八方,也把一种久远的历史刻写在东北黑土地的原野上。

——曹保明著《最后的粉匠村落》摘录
摄影:景琳
编辑:焦钰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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