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供未婚夫考功名。
他高中进士后,转头往我头上种了一片草原。
由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给男人花钱,会变得不幸。
flag没立多久,我又在家门口捡到一个男人。
这次我二话没说先踹了两脚。
(聪慧女状元 X 戏精王爷,已完结,宝子们放心阅读哦~)
1
春风拂杨柳,细雨湿杏花。
才子佳人泛舟湖上,吟诗抚琴,颇有几分雅致。
我在岸上手忙脚乱,抢救画卷,形容狼狈不堪。
谁知这雨越下越大,落在字画上,氤氲出一股墨香。
还没来得及收拾,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骏马疾驰而来,水珠飞溅。
行人慌忙躲避,口中骂骂咧咧。
四个穿着相同的男人停在我面前,其中一人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趾高气昂地问:“你就是奚荷?”
来者不善。
我本能地摇摇头,紧紧捂住胸口,满眼警惕,“不不不,俺叫翠花。”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又看看我,有些不确定:“好像确实不太像。”
身后的随从却道:“这条街就她一个卖画的,不管是不是她,先砸了再说,回去好交差。”
我:“……”
其余三人表示赞同。
于是,我的摊子被砸了个稀巴烂。
还好他们只打砸,并没有抢抢东西。
摸了摸发间的素银簪子,还有银袋里的二十八枚铜钱,我悄悄舒了一口气。
家底还在。
那伙人临走还不忘撂下狠话:“若你以后再敢勾引我家姑爷,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
骏马扬长而去,只留我一人面对街坊的窃窃私语。
“原来她竟是那种女人,勾引有妇之夫,真不要脸。”
“我早看她不正经,前几天还有城西的瞎子眉来眼去。”
“罢了,咱们以后别与她往来,省得沾染晦气。”
“……”说得像是我们很熟似的。
懒得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清者自清。只是看着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内心说不出的苍凉。
赵彦为,你何至于如此啊?
画卷找不出一本完好的,纸张落在污泥中,与之混为一体,再无复原的可能。
我苦笑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失魂落魄地归家。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赵彦为那个王八蛋了呢?
他除了长得有点人样,没有一丝优点。
像我这种德才兼备的女子,又不是只会看脸的肤浅之人,怎么就着了他的道?
悔恨,懊恼,郁闷。
小雨淅淅沥沥,带着丝丝凉意,我的衣裙几乎湿透,忍不住加快脚步。
行人越来越少,再穿过一条小巷,便是我的家。
说来也怪,远远望去,我家门口竟趴着个男人,竹青色衣裳沾满污泥,青丝散乱,一动不动。
我心里嘀咕,难不成又是赵彦为的诡计?
想到赵彦为也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我顿时来了气,把挡在门口的男人一脚踹开。
男人翻了个身,衣襟大开,春光乍泄。
我咽了咽口水,扒开糊在他脸上的湿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愣了半晌,终于想起一句古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种心地善良的女子,怎能见死不救?
2
捡回来的男人失忆了。
他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脸上的迷茫与困惑恰到好处。
因着捡到他时,他身上穿着竹青色的衣裳,我便唤他“阿竹”。
淋了一场春雨,他染上风寒,又无处可去,我便好人做到底,收留了他。
阿竹看上去一身贵气,没想到竟是个可怜人,青菜豆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像是没吃过似的。
怪不得古人用“秀色可餐”形容美人,单看着他,便有了饱腹之感。
愣神片刻,桌上的饭菜被扫荡一空,最后一口汤汁,也被阿竹倒入碗中,拌着米饭吃了个干净。
明明吃得速度极快,却能保持优雅,丝毫不损他的美貌。
我默了默,低头扒拉碗中的米粒。
没滋没味。
下午,天空放晴,暖洋洋的。
我在院中研墨作画,左手执笔,笔墨挥毫间,一副山水画跃然纸上。
自父亲去世后,我便靠卖画养活自己。
两年前,在一个阴雨天,我捡到了昏迷的赵彦为,便也顺便养着他。
他说自己无亲无故,要与我定下婚约,待他高中,必定八抬大轿来娶我。
我等了两年,却等到他入赘侯府的消息。
倒也没那么难过,本来我便是孤身一人,不过是回到原点罢了。
只是,他去考试时带走了我全部家当,又派人砸了我的摊子,分明是要逼死我。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阿竹靠在美人榻上打盹,那模样,极大地治愈了我受伤的心灵。
于是我重新展开一张宣纸,看着眼前的人,毫不犹豫地下笔。
阳光洒在那一袭青衣上,仿佛为他镀上一层金光,宛若谪仙。
画了许久,终于将绝世的容颜留在纸上。
那人也迷茫地睁开眼,目光相遇,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奚荷,你是不是偷看我?”
我:“……”
仿佛做贼心虚,我竟无法反驳,只能看着他嘴角微扬,脸上是说不出的得意。
他站起身,朝我身边走来,似乎是想看我画了些什么,我慌忙地用杂物将画盖上,他却轻而易举地将画抽了出去,有些失望道:“不过是副山水画。我还以为,我趁我睡着,垂涎我的美色,偷偷为我画像。”
我松了一口气,嘴上强硬道:“少自作多情,画你又不能卖钱。”
倒也说不准,以他的容貌,大约很得姑娘小姐的喜欢。
而且说不定也已成了婚,家中还有妻子孩子,正在等他归去。
我叹了口气,阿竹不是赵彦为那种孤儿,该帮他找家人才是。
思索间,“嘭”的一声,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板四分五裂。
一伙人冲进院中,一个长相稍微有点抱歉的女子站在正中,目光不屑地盯着我:“你就是奚荷?”
我点点头,对她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想。
果然,她怒道:“你敢勾引我夫君,是不是不把我永卓侯府放在眼里?来人,给我砸!”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刚被人砸了摊子,又要被人砸房子。
一伙大汉刚要行动,阿竹勇敢地站了出来,大喝一声:“住手!”
一群人愣愣地看着他,只听他吐出几个苍白无力的字:“奚荷没有勾引你夫君。”
若是寻常人,这话等于没说,可阿竹不一样,他长得好看。
为首的女子眼睛都看直了,哈喇子流一地,连忙吩咐人停手,而后一脸娇羞地问阿竹:“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可曾婚配?”
我默了默,他可曾婚配我不知道,可你已经成过亲了啊!
阿竹站在那,明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场面,他却像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淡淡地开口:“我是奚荷的夫君,阿竹。”
我:“……”
白捡个夫君可还行?
“有我在,奚荷没必要勾引别人。”阿竹看了我一眼,脸上是迷之自信。
那女子哑口无言,毕竟赵彦为长相出众,也只是比起普通人,若是与阿竹相较,堪比云泥。
阿竹是云,他是泥。
有这样的夫君,倒也确实没有勾引别人的必要。
一伙人偃旗息鼓,那女子却还不死心,走到我身边悄声问道:“你不是喜欢赵彦为吗,我把他还给你,你把阿竹给我,怎么样?”
我无语半晌,夫君也能换的吗?
不过她显然也知道这笔买卖不公平,于是补充道:“我可以给你钱。”
我顿时来了兴致,询问:“给多少?”
她伸出一根手指。
我不确定:“一百两?”
她摇摇头:“一万两。”
我倒吸一口凉气,刚想点头,阿竹走到我身边,阴恻恻地道:“不,你不想要。”
于是我只能含泪送走财神爷。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阿竹才冷笑一声:“大祁例律,买卖人口,可处死刑。”
我呆了呆,小心翼翼地拍打胸口,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小命。
可过了会,我突然发觉哪里不对,他不是失忆了吗?
3
我愈发怀疑,阿竹在骗我。
虽然声称自己失忆,他却丝毫不慌,完全没有弄清自己身份的打算。
难不成是青菜豆腐太好吃,让他舍不得离开?
阿竹看出我的疑惑,露出欠揍的表情:“既来之,则安之,公子我看得开罢了。”
他既然那么说,我便由着他。
这几日,我又画了不少画,大多是山水花卉,打算出去摆摊。
家中的存粮即将见底,得快些赚钱才行。
阿竹看着我准备好的画,不经意地开口:“你的字也不错,跟谁学的?”
我怔了怔,没有回答。
父亲在世时,教我写字作画,他学识渊博,一手行书清隽娟秀,我耳濡目染,学到了五分真传。
后来,家中出了变故,父亲去世,留下的书画悉数被毁。只在临终前叮嘱我,才不外露,莫要嫁给读书人。
于是我便左手执笔,卖画不卖字。
阿竹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皱着眉道:“发什么呆?”
我推开他的手,将画收进竹篓,“思考人生。”
他明显不信,却也没有再追问,只嚷嚷着晚上要吃鸡蛋饼配白粥。
……
存粮耗尽,我与阿竹分食一块鸡蛋饼,一人半碗白粥,只吃了个五分饱。
阿竹眼巴巴地望着我,好不可怜。
我深吸一口气,将碗举到他面前,“没了,一滴都没了。”
再不出去赚钱,明天只能喝西北风。
4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将阿竹从床上薅起来。
他迷迷瞪瞪,睁不开眼,胡乱将衣服往身上套,三千青丝凌乱。
即便这样,也极为好看。
我暗自感叹造物者不公。
磨蹭半天,他终于准备好,主动背起画篓,口中却喋喋不休,控诉我压榨他。
我充耳不闻,在到达目的地后,专心寻找适合摆摊的位置。
此处是京中最繁华的街道,多数地方已经是固定摊位,不可抢占,否则免不了一场纷争。
所幸我的摊子小,随便找个空隙就能摆上。
很快发现一个合适的位置,在一位卖首饰的姑娘旁边,她很热心地挪了挪位置,给我腾出更大的空间。
我道了谢,谁知她脸颊红扑扑地看了眼阿竹。
这可恶的看脸的世界!
还未等我将画挂起,就有客人上门。
是位小姐,身旁还跟着两名丫鬟。
“这副画怎么卖?”她随手指着一幅画,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阿竹。
“十两。”阿竹不假思索地说。
我一愣,他是疯了吗?
我最贵的画才不过一两!
正想跟小姐解释,谁知她连价也还,直接掏钱。
……
小丑竟是我自己。
“公子的佳作,小女子定要日日欣赏。”小姐羞怯地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尽是阿竹。
阿竹接过钱后,一点也不含糊,指着我便道:“夫人画的。”
小姐猛地抬起头,脸上哪还有什么娇羞?
“哦。”吩咐丫鬟拿上画,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客户就这么被气走,我还没来得及可惜,又几位小姐结伴来买画。
无一例外,都是冲着阿竹来的。
明明是我的摊子,我竟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不到正午,几十幅画销售一空。
阿竹将银袋交给我,沉甸甸的。
他背起空画篓,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得意之色,“赚钱也不难啊。要是我经商,说不定就没明王……妃什么事了。”
明王妃沈氏,大祁第一女商,富可敌国。
我默默看他嘚瑟,酸溜溜地腹诽。
人家经商靠实力,他只能靠脸。
至于他一天赚到我两年的收入,我一点都不嫉妒。
没错,不嫉妒!
5
有钱之后,阿竹理直气壮地找我要工钱。
我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两银子,放到他掌心。
他十分不满,控诉我吝啬。
转头到了隔壁摊子,用一两银子换了一根翠玉簪。
那满心欢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老婆了!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几分酸涩,酸意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我想,此时我大概是一瓶山西老陈醋。
他将玉簪拿到我面前炫耀,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我轻嗤一声,一两银子能买到什么好玉?多半是染料浸染出来的,我才不稀罕!
似乎是我的反应没达到他的预期,他疑惑地打量我,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笑出声。
我瞪他一眼,却见他随手将玉簪插入我的发髻中,“送你的。”
伸手摸了摸玉簪,触手生温。
或许,一两银子真能买到好玉。
酸涩感烟消云散,此刻,我是包裹着蜜糖的开心果。
许是笑意太明显,阿竹路过我身边时,似乎嘟囔了一句:“小醋包。”
我:“……”
你才是醋包,你全家都是醋包。
……
我与阿竹去吃了包子。
填饱肚子后,又去粮铺买米面。
我向来只买最便宜的籼米,要了三十斤,白面也同样要了三十斤。
阿竹好奇地打量四周,然后出口惊人:“胭脂米怎么卖?”
小二一愣,讪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们这种小店,哪有那么珍贵的米。”
胭脂米极其珍贵,听说是进贡之物,有钱也难买。
听阿竹的语气,却像是最普通的东西。
再想他一身贵气,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自信,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定是出身不俗。
那失忆大约也是假的。
心中一阵落寞,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奚荷?”
思绪被人打断,我抬头一看,顿时怒从胆边生。
“赵彦为,你还没死啊。”作为一名合格的前任,为什么就不能像死了一样呢?
他皱眉,俊秀的脸上带着不悦。
从前我爱看他生气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
现在再看,只觉得令人作呕。
“这就是你从前捡的孤儿?”阿竹打量着赵彦为,像是点评一个玩意,“怎么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
我悄悄给他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赵彦为黑了脸,将目光转移到阿竹身上。
似乎是觉得他衣着普通,所以不将他放在眼里,“离了我,你就只能找这种小白脸吗?还是说,有人耐不住寂寞,人尽可夫?”
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分外欠揍。
我能忍,有人忍不了。
阿竹抬腿就是一脚。
我看见赵彦为差点起飞。
他倒在两丈开外,口中溢出鲜血,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敢打我?我可是新科进士,二甲第一,永卓侯的女婿!”
阿竹“呵呵”一声,“打你就打你,我管你是谁。”
说完,牵着我的手就走。
身后的人气得又呕出一口老血。
6
三天后,我与阿竹正在吃饭,赵彦为带人找上门。
他一脸阴鸷,像是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就是你打了我妹夫?”说话之人应该就是永卓侯府的小公子,他一身锦衣,眼窝凹陷,看上去纵欲过度,大概命不久矣。
他对阿竹没什么兴趣,转头色咪咪地盯着我,“倒是有几分姿色。要是你主动献身,当我的第十八房小妾,我可以饶你们的贱命。”
一群壮汉堵在门口,大约没有逃生的可能。
我的心渐渐变凉。
看向阿竹,见他面色少有的阴沉,大约是被气到了。
他握住我的手,忽又绽放出笑颜,“奚荷,你知道宫中最多的人是什么吗?”
我一愣,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回答道:“宫女?”
他摇摇头,“不,是太监。”
他眼神一凝,随手一挥,手中的竹筷飞了出去,穿过永卓侯小公子的胯下,扎进地里。
筷子染上了红色。
虽然并没有某种东西,却莫名觉得有点疼。
“啊——”惊天哀嚎响彻云霄,小公子在地上打滚,双手鲜红。
赵彦为慌了神,抬脚踢向身边的人,怒道:“还不去找大夫!”
小公子是永卓侯夫人的心尖尖,要是出了事,别说他一个赘婿,就是亲女儿,她也不会放过。
随从颤抖着双腿,刚打开门,一阵凉风划过他的脖颈,又一根筷子扎在他面前。
阿竹伸了个懒腰,随意地问,“我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那人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连声求饶。
刚才那一幕,对男人的威慑力应该不小。
嗯……对女人也一样。
7
永卓侯亲自来接他儿子,来势汹汹。
身后跟着御医,以及上百名护卫。
听到儿子的哀嚎,他眼眶微红,待到看到伤处,更是气到浑身发抖。
听说这是他唯一的嫡子。
御医简单诊治一番,便叹息着摇头。
看来是没救了。
“父亲,就是他伤了舅兄。”赵彦为屁颠屁颠地告状。
永卓侯抬头看向阿竹,眼神凶狠,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阿竹脸上云淡风轻,似乎根本没把这一群人当回事。
他越淡定,其他人就越气。
永卓侯咬着牙命令:“把这贼人抓起来!”
阿竹面前是一把筷子,硬生生把一百多人骇住,无一人敢上前。
“赵侯可知自己面前的是谁?”阿竹站起身,严肃起来,顿时有了压迫感。
永卓侯一愣,看了他半晌,确认自己不认识。
阿竹指了指我,“我说的是她。”
永卓侯又看向我,目光惊疑不定。
“她的父亲,叫奚桓。”
永卓侯惊了,我也惊了。
他怎么认识我爹?
还来不及细想,永卓侯似乎受了刺激,起了杀心。
“此二人穷凶极恶,不必留活口!”此言一出,手下的人再不敢退缩,一拥而上。
阿竹将我护在身后,一把竹筷飞出,十几人应声倒地。
剩下的人又惊又怕,却不敢后退,只能硬着头皮上。
阿竹抡起擀面杖,硬是让一百来人无法近身。
我竟觉得,要不是我的存在限制了他的发挥,他能打倒所有人。
眼见武力不及,永卓侯也不恋战,带着他儿子就要跑路。
阿竹这次倒没拦着。
不到一个时辰,小巷中又出现了京兆府的人。
府尹客气地陪着永卓侯上门抓人,当他看到阿竹那一刻,面容有几分扭曲。
永卓侯:“就是他们伤了我儿,快把他们抓起来!”
府尹:“侯爷……本官突然想起,家中的母猪今日产崽,本官先行告辞。”
永卓侯:“……”
8
“说说吧,你是谁?”小院回归寂静后,我与阿竹相对而坐。
他有几分尴尬,再不似之前的淡然。
“我叫迟月棠。”他开始坦白,“刚开始,我确实失忆了。”
“哦?”我信了他的鬼话,“开始多久。”
“……”他沉默许久,缓缓吐出两个字:“一天。”
“……”不愧是你。
据他所说,他是为了查多年前的一桩旧案,结果被人追杀,倒在我家门口。
要是以前,我可能会信。
但是见识过了他的武力值,我觉得他在逗我。
一人打一百个,难不成他是被军队追杀?
谁知他点点头,没有否认,“赵寿茂的大女婿是禁军都尉,虽然人多,但也没讨到便宜。”
能查到当朝侯爷头上的案子,貌似还与父亲有关。
再联系过往种种,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父亲才华横溢,却不得高中,直到离世,也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
他为人谦和,从不与人结仇,却数次被人追杀,所留书稿尽数被毁。
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迟月棠拿出一张一张泛黄的纸,示意我打开。
这是一张答卷,十八年前的科举答卷。
我泪眼朦胧,认真读完每一个字,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这是父亲的字迹。
可答卷上写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赵寿茂。
永卓侯的大名。
“昔日永卓侯府没落,为了振兴侯府,赵家买通主考官,占了你父亲的文章。”迟月棠不知如何安慰我,只道:“你父亲的文章写得很好,乃是当年的状元郎。”
后来,凭借状元的身份,赵家重新崛起,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为何赵家还能这般风光?”我不理解。
迟月棠有些为难,但还是直言:“仅凭这篇文章,定不了他的罪。”
这是先帝时期的错案,赵寿茂是先帝亲封的状元,他早已将这篇文章吃透,且可以模仿出令尊的笔记,这考卷,已被当做是自己的。
而当年的主考官去世多年,我父亲也不在人世,未留下任何字迹。
当今陛下纵使有心翻案,也无可奈何。
“而且他那好女婿,科举考试时,作了一篇好策论,与陛下如今打压世家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陛下有意培养他。”迟月棠满脸写着不高兴,嗤笑道:“他就运气好,拍上了马屁,不然就那种狗屁文章,三岁稚子都懒得看。”
“若我没有猜错,那篇策论叫《安国之道》。”
迟月棠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写的。”
迟月棠:“……”
9
迟月棠带我进宫,一路畅通无阻。
宫人十分客气,像是对待正经主子。
“你是皇子?”我有些不确定,皇室姓傅,他姓迟,再者,陛下才三十多岁,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他无语了片刻,终于说出自己的身份。
大长公主与安国公的嫡子,陛下的亲表弟。
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所以被养在少林寺,今年年初才回到京城。
说实话,我不是很能把他和“体弱多病”联系在一起。
直到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我总能看见一根血淋淋的筷子。
当然,我并不害怕。
甚至有几分暗爽。
……
到了御书房,我看到了传说中的陛下。
他随意站着,身长玉立,倒像是温润的世家公子。
在他身边,还有一位华服男子,容貌竟可与迟月棠媲美,应当是他的胞弟,明王殿下。
迟月棠弯腰跟他们行礼。
我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陛下让我起身,他说:“朕很欣赏你父亲的才华。”
他眼中有惋惜,“只是如今证据不足,朕无法为你父亲申冤。”
我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纸墨笔砚,皆是上品。
我说:“有的。”
三人愣住。
我拔下发间的素银簪子,轻轻扭动,便分成两截。
拿出藏在其中的字条,交给陛下,“这是家父临终绝笔,请陛下一阅。”
字条中写明,赵寿茂替名之后,多次派人追杀我们父女之事。
陛下脸色不太好看,“虽然朕相信你,但字迹可以仿造,单凭这点,恐怕无法为你父亲正名。”
“陛下可仔细看看,这两幅字中的同之处。”我轻轻一指,指尖落在了“民”字上。
两幅字的“民”,皆缺了一横。
因为,我祖父叫奚民,为了避开他的名讳。
陛下当即翻出赵寿茂的奏折,找出其中的“民”字,全都完完整整。
“只可惜了,他那个女婿,作得一手好文章,此番要被他连累了。”陛下十分惜才,忍不住叹息。
“民女斗胆,借陛下笔墨一用。”
得到允许后,我缓步走到桌案前,展开一张宣纸,提起狼毫。
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临摹父亲的字帖,渴望像他一样,写出一手好字。
后来,我得偿所愿。
一撇一捺,与父亲所书一般无二。
可是,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10
放下笔,右臂有些许僵硬。
迟月棠已经在我身后站了许久,他口中喃喃:“怪不得,你从来不用右手写字。”
若是这自己流露出去,只怕我早已成为赵寿茂的刀下亡魂。
我将几页纸交到陛下手中,“这是《安国之道》的下篇,《太平之道》。”
“《安国之道》不是赵彦为的文章吗?”陛下大为震惊,迅速浏览一遍,哪里还不知道其中隐情?
他来不及愠怒,只露出如获至宝的表情,若不是男女有别,我真怕他一个激动,扑到我身上,“姑娘当真是……举世之才。”
明王让他哥稍微克制点,然后看了文章,也忍不住夸赞。
我苦笑一声:“昔日耳濡目染,得父亲指点,多读了几本书罢了,担不得陛下和殿下的夸奖。”
陛下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景明,这件事由你亲自督办。”
大祁谁人不知,明王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能让他出手的事情,必定会查得水落石出。
我悬着多年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明王没有推却,还有几分跃跃欲试,“赵寿茂这老乌龟,还有他家那几个小王八蛋,一个都跑不掉!”
11
出了宫门,明王骑着马,带着一众羽林卫,浩浩荡荡地去往永卓侯府。
迟月棠扯扯我的衣袖,小声问:“要不要去看看?”
我点头。
那是害死我父亲的人,我当然想看他们遭报应。
于是迟月棠拉着我,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小跑。
到永卓侯府时,我上气不接下气。
他面不改色。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进府前,明王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我和迟月棠,他不禁失笑,招手唤我们过去。
“怎么不出声?”他的目光在我和迟月棠之间逡巡,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迟月棠脸上有几分尴尬。
真难得,他也会尴尬。
“表哥,不要明知故问。”他一脸云淡风轻,只是悄悄红了耳根,牵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明王笑出声,在迟月棠肩上轻捶了一拳,带我们一同进了门。
家仆茫然地看着闯入者,来不及出声,便被羽林卫控制。
走到正厅,我四下打量一眼,心中的怒意升腾。
永卓侯府内,雕栏画栋,金碧辉煌。
赵寿茂抢了我父亲的功名,夺走了他的生命。
这里的繁荣,无一不是堆砌在父亲的尸骨之上。
注意到我的神情,迟月棠捏了捏我的掌心,低声安慰,“奚荷,待会再哭。”
是啊,我现在还不能哭。
不能在仇人面前哭泣。
赵家人很快被“请”了出来。
赵寿茂,赵夫人,已经成婚的庶长子夫妇,赵彦为夫妇,还有已经成废人的小公子,被人用担架抬了上来。
见着我,赵彦为破口大骂:“奚荷,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报复我,甘愿与这群小白脸为伍。但这又怎样?陛下赏识我,我岳父是位高权重的侯爷,你能奈我何?”
在听到迟月棠喊明王“表哥”那一刻,赵家人的嚣张气焰,瞬间土崩瓦解。
赵寿茂弯腰,陪着笑脸,“殿下,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明王不假辞色,冷冷道:“赵侯,这恐怕不是误会。”
几页纸被扔在他面前。
赵寿茂颤颤巍巍地捡起,只一眼,便跌坐到地上。
“终于,还是来了……”他长叹一声,“殿下,此事是老臣一人所为,能否放过老臣的孩子?”
明王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便不是孩子吗?”
12
欺君之罪,再加上赵家几位公子小姐,平日有不少“壮举”,赵家终于没落。
赵寿茂作为主谋,被判秋后斩首。
至于其他的两百三十五口人,男子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女子没为官奴。
我父亲以状元郎的身份,被追封为文清伯。
陛下赐给我一间宅院,又封我为章华乡君,保我一生衣食无忧。
某日,我正在家中读书,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小厮前来通报,说是明王夫妇驾临。
我赶忙去招待。
见到传说中的首富,一时间,竟看呆了。
神妃仙子,大约便是如此。
她朝我轻笑,我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行礼。
她将我扶起,腕间的叮当镯泠泠作响。
“王爷,王妃,光临寒舍,可是有事?”
两人对视一眼,皆有几分尴尬。
最后是明王妃开口,“我们是受人所托,来做媒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人的身影,我的心跳骤然变快,“敢问是哪家的公子?”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捡回去的那个。”明王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说,你若是不同意,他就再躺到你家门口。”
堂堂一个世子爷,竟这般不要脸。
我很难不笑。
明王也笑了,“我这表弟,一个人在少林待了许多年,没有朋友,平日里冷冷清清,难得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还请奚荷姑娘考虑考虑。”
他又说了一桩我不知道的事。
原来,赵寿茂早就一堆罪证,足矣抄家。
许久之前,陛下便打算将他绳之以法,可迟月棠却说,若是就这样,那被他替名的奚桓,就永远不能昭雪。
于是,他亲自出手,为我父亲正名。
他竟对我有如此大恩。
那还能怎么办呢?
唯有以身相许。
13
婚事定在冬日。
大雪纷飞,漫天雪白。
他是大雪中唯一的颜色,像一团火焰,奔向我而来。
隔着盖头,他亲吻我的额头,将我抱入喜轿。
耳边的喧闹似乎静止,唯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我嫁给他了。
一拜天地。
三生石上长相忆。
二拜高堂。
长命百岁身安康。
夫妻对拜。
儿孙满堂人恩爱。
……
卧房。
迟月棠微醺,挑起盖头,痴痴地笑了,“夫人,终于娶到你了。”
终于能够活动,我舒展身体,突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幅画。
百鸟朝凤?
不,小鸡啄米。
稚嫩的笔触,题的字也歪七扭八。
但我还是认出自己的大名。
他在我唇边落下一吻,“山中枯燥,多亏夫人的画,陪我度过无数漫漫长夜。”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没给机会,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
床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将后背硌得生疼。
折腾一夜,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怒气冲冲地把“枣生桂子”吃了个干净。
次月,大夫说我有了。
我:……
14
三年后。
一整个上午,我都心不在焉,吃早饭时,还险些打碎了碗。
婆母见状,好像误会了什么。
刹那间,迟月棠的碗就飞出去老远,“你做什么了?”
迟月棠呆呆地看向手中。
只有一团空气。
这飞来横祸,让他措手不及,“我做什么了?”
他也不知道。
婆母却认定他欺负我,让他道歉。
迟月棠瘪瘪嘴,对我说:“夫人,对不起,昨晚不该要那么多次……”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
婆母无语,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就去带孩子玩。
好在公爹不在,不然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喜报,喜报!”小厮在大门口就开始喊:“少夫人高中啦!”
我一听,连忙蹿出去。
今年,陛下开了恩科,科举考生,不分男女。
今日正是放榜的日子,我早早就在等消息。
小厮喘着粗气,将誊录下来的榜单拿给迟月棠。
婆母连忙问:“是第几名?”
迟月棠大笑:“第一!是第一!我夫人是今年的状元!”
婆母听了,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迟家列祖列宗保佑,知道儿子指望不上,给我送来一个好儿媳……”
迟月棠:“……”
我看着那份名单,眼睛不禁湿润。
从前父亲寒窗苦读,立志要为民请命。
往后,便由我来做。
标题:《夫人她高中状元啦》
作者:白鹿爱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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