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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同样也是我夫君死去的第十年。

我们成婚的第十年,夫君为了他的心上人要了我的性命。

可我分明记得,成婚那日,他揭开我的盖头,温柔地对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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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十六岁嫁给夫君,是夫君的结发妻子。

如今我二十六岁,与夫君在一起已经十年,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夭折的孩子。

夫君在结婚时同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与夫君的头发牢牢缠在一起,以为能白头偕老。

可后来告诉我,那头发不过是随便找的一个下人头发。

“你不过是个下等丫鬟,也配妄想周府的少爷。”

我们整整生活了十年,我本以为,我和夫君有许多个十年。

夫君掐着我的脖子,道:“要么取一滴你的心头血,要么你就滚出周府。”

旁边是脆弱的表小姐,夫君的爹娘,还有不怀好意的仆从。

“只要你肯把那滴心头血交出来,你要什么便给你什么。”

“可我只想要夫君啊。”

“啪”,一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我看见夫君一脸厌恶地看着我,道:“你也配。”

夫君,我是你生活了十年的结发妻子啊。

“咳……”表小姐又开始咳嗽了,她的脸和我真像啊,我们不仅脸像,连出生的时间都是一样。

正因为这样,我的心头血才能做表小姐的药引

“你一个丫鬟,能和表哥在一起十年,也该知足了。”表小姐冰冷的手摸着我的脸,道:“做人啊,别太贪婪。”

星儿,与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夫君的父亲站了起来。

“你让君宇取了她的心头血,替你治了病才是正事。”

“这样卑贱的身份,不必与她废话。”

我被下了药,全身无力,只能听他们讨论我的生死,就好像处理一只狗一样。

表小姐说,我不过就是夫君养的一只狗,夫君要我的心头血,就该乖乖献上。

夫君说,只要我把心头血给表小姐做药引,我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说,这是他对我最后的仁慈。

取我的心头血,说起来多么简单一件事啊,可是哪个被取了心头血的人还活着啊。

我们十年的夫妻,曾经有一个夭折的孩子,而如今,我的夫君冠冕堂皇地要我的命。

“夫君,我替你生了一个孩子啊。”

“噗嗤。”夫君的母亲嗤笑一声,道:“你也配生下我们周家的孩子。”

“我是不会留和你一样的下贱种在周家的。”

原来,我的女儿不是出了意外。

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我看着她从一个皱巴巴的红皮小娃变成一个皮肤雪白的小女孩,她小小的手会抓我的脸,会咿咿呀呀地冲我叫,笑起来的时候多可爱。

女儿的声音多好听啊,我一直期望着她学会说话叫我娘的时候。

后来,女儿发了一场高热,就这样死了。

她死的时候,是我亲手放进棺材的,周家觉得她不吉利,夫君的母亲要把她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女儿死的那天,夫君正在接表小姐的路上。

那一晚,夫君没有像往常一样陪我,只叫下人带了话,叫我不要太伤心。

下人不忍心,告诉我夫君在和表小姐在一起。

下人还说,夫君想娶表小姐。

可是我和夫君才是结发夫妻,那天晚上,夫君在红莹莹的烛光中对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原来十年的情谊不过是我的一场幻梦罢了。

银色的刀尖越来越近,我睁大眼睛,看着刀刺进了我的身体。

我死了。

那滴心头血还在刀尖上晃悠,我想表小姐和夫君应当都很高兴吧。

可我转过头,看见的却是众人惊恐的表情。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清脆的童音在众人耳边回响,混杂着我的笑声,衬得众人的表情格外诡异。

“夫君,你要信守诺言啊。”

2.

有人说城外的周家人突然全部死了。

这恐怖的消息一下传遍了全城,人们纷纷猜测着周家人的死因。

“可惜了,这周少爷好不容易要娶夫人呢。”

“这周家少爷不是已经娶了夫人吗?”

“什么时候的事,周家少爷不是一直没有成婚吗?”

“哎,你不知道吧,周家少爷早就成婚,听说还有个女娃呢,就是这个周夫人身份低微,周家少爷便想娶一个新的。”

“那也太心狠了,会不会就是那个旧夫人干的。”

“谁知道呢,有些事邪乎着呢,别乱说。”

……

我饶有兴趣地听完了这些人的话,事实才不是这样呢,夫君没有死。

夫君只是被我藏起来了。

连夫君的父亲和母亲,也没有死呢,都好好地藏在地下。

来查案的官吏来了一波又一波,可他们都笨得很,不知道夫君他们就藏在周府里呢。

我今日出来,便是给夫君买衣服。

前几日是我与夫君结婚十年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夫君都推说有事,不肯与我一起度过,如今夫君一定愿意了。

我要与夫君再重温结婚那日的甜蜜。

“小娘子,您要的红衣做好了。”老板娘将一个包裹递给我。

“多谢您。”我将一锭银子放在老板面前。

老板娘看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没有注意到我的模样。

我带着红衣回了周府。

周府外又来了一拨官吏,看来我只能等会儿再回家了。

反正也进不了家门,我便开始偷听这些人讲话。

“这人怎么就能突然不见的,真邪门。”

“我也觉得,待在里面总觉得背后凉凉的。”

要保护夫君,府里就得阴凉一些,现在的夫君很脆弱呢。

“大人总叫我们查,这哪里能查个什么出来,他自己……”

“慎言。”

一个全身墨黑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与其他官吏打扮得不同,黑衣上隐隐有些暗纹。

“哎,要不咱今天就回去吧,也查不出什么。”

“也是也是,回去吧。”

“好。”

黑衣男子开口,众人终于离开了周府。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衣男子离开前似乎朝我在的地方看一眼。

我可不怕这些人,若他们让我不高兴了,我也要把他们和夫君藏在一起,这样周府就能多几个下人了。

3.

我与夫君成婚十年的那天,夫君取了我的心头血。

表小姐饮下了用我心头血作药引的药,苍白的脸颊瞬间红润起来。

夫君喜悦抱住了表小姐,一旁夫君的父母也很高兴。

我的尸体就躺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几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反应过来了,表小姐缩进夫君怀里道:“表哥,我怕她。”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我的尸体上。

夫君看我一眼我的尸体,道:“叫人拖下去丢了便好。”

两个仆从过来拖我的尸体,却发现怎么也拖不动。

夫君又叫来了两个仆从,还是带不走我的尸体。

后来,府里所有的仆从一起,也没办法挪动我的尸体半分。

“咯咯咯……”我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被夫君发现了。

这些人实在胆小,听见我的笑声便想跑,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动不了。

夫君拿起身旁的宝剑便要刺我的尸体,宝剑却一下子弹开,反倒刺进了夫君的身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故意模仿儿童的声音,吓得这些人瑟瑟发抖。

“嘻嘻嘻……”夫君从前总说,爱看我笑起来的样子。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夫君,道:“夫君,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呀。”

宝剑被我拔了出来,我掏出了夫君的心脏,上面裂了很大的一个口子。

不要紧,夫君,我绣工很好,很快就能缝好了。

手中银针如同飞一般上上下下,我咬断了银线,夫君的心脏缝好了。

我将心又塞了进去,夫君灰败的脸一下子活了过来,眼珠子僵硬地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夫君他怕我。

“夫君,你不要怕,我们是结发夫妻,我不会害你。”

“你,你这个,妖,妖女。”刚装上心脏的夫君说话还不甚流利,但我不怪,我与夫君还有许多时间,我有耐心等夫君恢复正常。

夫君活了过来,我便解了禁制,这些人见可以离开,发疯似的往外跑,连夫君的父母也不例外。

这怎么可以,夫君不能没有父母。

我自小没有父母,是被人随便欺负的孤儿,我爱夫君,不能让他做孤儿。

门被我关了,不论他们怎么使力气都跑不出去。

陷入疯癫的众人又一次冲向了我,他们手中拿着镐子,锄头,金钗,还有其余很多东西,向我砸了过来。

我就这样被众人砸死了。

夫君的书果真没有说错,人多力量大。

可他们若不是人,还能有这样大的力量吗?

4.

我回府的时候,夫君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可我一进屋,夫君就收起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不知道又是谁惹了夫君,夫君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我瞥见了那本书的名字,原来是一本诗集。

刚进服的时候,我一个字也不认得。我自小流浪,除了一身被人骂的邪术,别的什么也不会。

后来周府要买丫鬟,我借着卖身葬父的理由,进了周府。

因着不识字,我差点丢了性命。有个老头给了我一封信,要我交给夫君的父亲,不识字的我就这样将纸条交了上去。

信上是见不得人的消息,夫君的父亲收了信,就要处死我。

路过的夫君见了我,将我救了下来,夫君说不识字,不碍事的。

我打从心底里感激夫君。

后来夫君说要娶我,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即便夫君的父母厌恶我,告诉我死后我的牌位进不了周家的祠堂。

我并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同夫君在一起,有个家就好。

颠沛流离许多年,是夫君给了我一个家。

“夫君在看什么诗?”我一坐下,夫君的身子就向后倾,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你不懂。”夫君不再与我说话,继续看诗,身体却格外僵硬。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你认得这些字?”夫君一脸惊恐。

“夫君,你不记得了吗,你教过我的。”

我学什么都很快,夫君起初不过是闲来没事,教我读了一些诗,后来他常常不在家,我缠着婢女教我识字。

“你也配读这样的诗句。”

“夫君为何这样说我?”我缓缓打开包裹,里面鲜红的喜服刺得人眼睛痛,我却格外欢喜。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夫君,我们再重温一次结婚那日吧。”

“你!”

夫君正要发作,看见了我手腕上缠的银线,僵硬地穿上了喜服。

我亦换上了我结婚那日的嫁衣,牵着夫君的手走到了庭院中,院内置了一张石桌,上面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还有两壶酒,石桌旁有两个小石凳。

“夫君,我们也赏月,好不好?”

每一年的结婚那日,夫君都不在家中,他总是有许多理由,不过我早已不计较,如今陪在夫君身旁的只会是我,永远都是我。

我看着夫君饮下一壶酒,脸色迅速潮红起来,醉眼迷离的模样格外动人。

“夫君,夫君。”

“娘子。”

夫君的身体软趴趴地靠在我的肩头,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这酒里的东西果然不错,夫君很快便没了意识。

我痴迷地抚摸着夫君的脸,这张脸我看了十年,却一点没有厌倦。

他曾经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家,又骗了我,要了我的命,去救他的心上人。

但是从今往后,他只会属于我一个人。

我扶着夫君进了房间,将他的身体放在床上,轻轻褪去了他的衣裳,靠在夫君的胸膛上,让我十分心安。

我吻他的脸颊,他的眼睛,最后是他的嘴唇。

夫君再也忍耐不住,将我扑倒在床上,他抱着我,叫我“娘子”。

我的眼泪打湿了夫君的胸膛,他心疼地问我,是不是他弄疼我了。

我摇摇头,同夫君抱得更紧,恨不得永生不分开。

5.

我的尸体躺在那里,可是这次没有一个人再上前触碰我。

他们又向我的尸体上扔了些东西,花盆,石头,还有穿过的鞋子,幸好我已经死了,一点感觉也没有。

“把这个…妖女…拖走……”

夫君的声音把众人唤了回来,但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即便是夫君的父母。

这时夫君才发现,这些人怕他。

我缝夫君的心脏那一幕太过震撼,这些人已经将夫君和我列入了一样的怪物。

夫君变成了我的同类,人们会怎么对他呢,我真好奇呀。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夫君地用手指指了一个下人,怒道:“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吗!”

“少爷。”那人缩起了头,躲进了人群。

愤怒的夫君挣扎着站了起来,吓得表小姐脸色一白,连连向后退去。

眼前的场景让我觉得有趣极了。

几日前,夫君还是他们不敢违逆的少爷,如今的夫君反倒成了人人都害怕的怪物。

“你们不,不来,我,我自己来。”夫君咬着牙,似是恨极了我。

夫君抓起了我的一只手臂,我于心不忍,操纵手中的银线,让夫君抬起了我。

仅仅是抬起了我的一只手。

“爹,娘,把,把这,妖女,丢出去!”

夫君的父母站在一旁,脸上十分难堪。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夫君,他们看着他,就像看从前的我一样,是厌恶,是害怕,还有恐惧。

这样更好,夫君和我越像,他的心就会和我靠得越近。

夫君,和我变成一样的怪物吧。

夫君又一次抬起了我的手,他抬不起,拿了块石头扔到了我身上,刚好砸到了我的额头,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把我身下的地板染得鲜红,就好像一个活人一样。

这样还不够解气,夫君颤颤巍巍地拿起了之前的宝剑,想要刺进我的心。

可即便刀剑刺进了我的心,众人仍是拿我的尸体没有办法。

我的身体就像嵌进了地板一样,怎么也弄不出来。

他们将我的血扫干净,装出同平日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只是夫君被留在了这个小院,每天定时有人送饭进来,进入小院的门被锁了起来,钥匙在夫君父母身上。

期间,表小姐来过几次,在门外与夫君说话。

“表哥,姨妈托人叫了道长过来,很快你便能出来了。”

“你能进来见见我吗?”

“表哥,钥匙在姨妈手里,我进不来的。”

夫君又陷入了沉默。

“表哥,我要走了,不然待会儿姨妈发现了。”

表小姐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只留下在门边怅然若失的夫君。

夫君在这里被关了半月,他也曾经试过逃出去,可他没有力气,他连拿东西都困难,更别说逃出这里了。

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的时候,夫君就会恨我,他拿了许多东西砸我。

“都怪你,都怪你,你这个妖女,贱人……”

夫君不愧是文人,骂人的词汇一套接一套,不过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我躺在这里也无聊,能有个声音陪着也不错。

表小姐说话算话,过了好几天后,门终于被打开了。

夫君一见门打开,奋力向外冲,我见他这样,解了银线,夫君因无力摔了个狗吃屎。

一个白胡子的道长走了进来,他扫了院内一眼,皱眉,道:“好重的邪气。”

这道长尚有几分功力,只是在我这里并不够看,我无心杀他,也希望他能知趣赶紧走。

夫君的父母给了一块极大的金子,道长乐得眼睛都快合不上了。

道长在我身前停住,蹲了下来。

我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道长。

道长被我吓得连连后退,这一眼让他知道,我的力量不是他可以撼动的,倘若他再执意不走,莫怪我下狠手。

夫君的父母又加了一块金子。

富贵险中求,道长收了金子,咬咬牙又走进了,他飞快地结印,外人看来十分厉害,其实不过是一些交流的小法术罢了。

“这位姑娘,你可愿意同我做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

“你假意同我离开,我让这家人再加些钱,到时候我们对半分,你看如何?”

“你若真想要这些钱,现在就离开,你的嘴巴要是够严,我自然不会少了你。”

道士还在结印,我却不肯继续和他交流了。他见我不理他,去了夫君那边。

夫君的情况更是吓了道士一跳,眼前人分明已经是个死人,却有一颗活人心脏,是以一举一动都格外僵硬无力,死掉的躯壳哪里供养得了一个活人的心脏。

“此子已是活死人,待不久后便会异化,不可留也,夫人请看。”道士揭起夫君的衣服,下面的躯体上赫然是几块尸斑

夫君的母亲差点被这尸斑吓得晕过去,幸好表小姐扶住了她。

夫君自己也被尸斑吓得呆滞了,表小姐的脸更是白得像雪一样。

活死人又如何,我的手段可以保夫永生永世如同活人一样,道士法力低微,自然做不到我这样。

“夫人,若是还留着他,不日就会变成索命的僵尸啊!”

夫君的母亲被吓得瑟瑟发抖,她抓着自己丈夫的衣角,问:“怎么办,怎么办,这是我的儿子啊!”

“道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是我的儿子啊。”

道长摇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他如今已经是个死人,若是现在不处理,日后他失了心智,就会变成僵尸,永世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多恐怖的话,凡人最怕这样的话了。

夫君“扑通”一下跪在了道长面前,道:“求道长救我!”

道长扶起了夫君,道:“要救你并不难,只需要现在了结你的性命,便可下去投胎,再迟些地府就不收了。”

“还望道长成全。”夫君的脸上悲戚,他不愿死,更不愿不得超生。

“我的儿,我的儿!”夫君的母亲扑了上来,抱着夫君哭,儿子就在自己眼前,却马上就要死去,让她痛彻心扉。

原来她也知道,失去自己的儿女,是一件这样痛苦的事。

那她是否替我想过,我失去女儿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境,那是她的孙女,是我的女儿,明明我们都是母亲。

夫君母亲痛苦的模样让我十分快意,如今她也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了。

可是不够,这些都还不够,我要得比这还要多。

6.

我每月都要去一次后山。

后山的山下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周府买下了这些地,顺便买下了山。

山上没有一户住户,只有稀稀落落的坟地,山下的居民是从来不肯上后山的。

传说这后山上有要人命的妖怪,从前进山的人没有一个能从山里出来。

这山上并没有这样的妖怪,不过有许多不得安息的孤魂野鬼罢了,浓厚的鬼气滋养出了些鬼植,这些鬼们闲来无事,便守着山中的植株过日,所以不喜有人来山上,之前故意闹了好几次鬼。

我来山上便是取这些植物,夫君的身体需要这些植物维持,不然就会腐化,每月的十五,我都会在下午到傍晚时候来取鬼植。

起初鬼们不愿我取鬼植,后来我同他们商量好,为他们搭个坟,有个安息之地。

我同往日一样摘取鬼植,收进我的篮子里。

直到取最重要的一株时,我听见了人的声音。

“大人,我们真要来这么邪门的地方吗?”

“怕什么,有我护着你们。”

“这之前进山的人,没有一个出去过。”

“谣言而已,不足为惧。”

我躲在树后,看见了穿着黑衣的男人,我见过他的。

男人朝我躲的那棵树看了过来,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不知怎的,他的目光让我心悸

眼看着太阳坠得越发厉害了,我心里也有些着急。这山中鬼多,入了夜不安稳,我到时候出山就麻烦了,必定会耽误时间。

夫君的身体是耽搁不起的。

我咬咬牙,提着篮子下山,挑了一条难走的路,不曾想还是遇见了黑衣男子。

“姑娘怎么会在这里?”男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幸好我早有准备,编了一套说辞:“我娘要我来山上摘果子,她说摘不完便不让我回家。”

“这样啊。”男人微微眯起眼睛,道:“你娘难道不知道,这山上很危险吗?”

“娘说,我摘不到果子,回家就等着挨打吧。”

我楚楚可怜的模样果然有用,这些人放下了对我的戒心,释放出友善的气息。

男人还是用让我不舒服的眼神看我,让我十分不快。

若不是怕麻烦,我早就送这男人去见阎王

“姑娘,这山上很危险,你日后不要再来了。”男人身旁站着一个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

“娘若要我来,我一定得来的。”

我作出为难的表情,心里却在盘算着夫君的身体还能撑到几时。

“姑娘,我们送你下山吧,正好我们也该回去了,这山中实在危险呢。”

“多谢大人。”

这男人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他要送我下山我便应了,等出了山我自有法子脱身。

离周府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我开口道:“多谢大人,可我娘若知道了我在外面同男子说话,定不会放过我的。”

“姑娘路上小心。”

男人的眼神粘在我的背上,十分不舒服。不过时间越来越紧了,夫君的身子怕是撑不住了,一离开男人的视线,我便捏了个诀,进了周府。

夫君的脸灰白得厉害,眼睛闭得紧紧的,几乎快没有呼吸了,我赶紧塞了一株鬼植进夫君嘴里,夫君这才好了起来。

我这才放下心来熬药,得熬一大锅才行,不止夫君一个人需要这药呢。

7.

“饮下这碗药,郎君就能去地府报道了。”

药极黑,似一碗墨汁,放在夫君的桌前。

夫君捧起药碗,又放下,又捧起药碗,他的眼哀伤地看着表小姐,情深意重,十分感人。

作为结发妻子的我尸体躺在地上,破碎的衣服,肮脏的地板,十分讽刺。

若不是没有力气,夫君恨不得把我的尸体戳个稀巴烂。

“表哥。”表小姐憋着心里的害怕向夫君走了两步吗,激动的夫君手脚并用地爬向了表小姐,表小姐被吓得又退了回去。

夫君也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了。

他恨表小姐就这样绝情,心里又舍不得表小姐,他们从小青梅竹马,若没有意外,本该白头偕老。

偏表小姐生了病,还是不治之症。只能找一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女子,且要与表小姐长得极像,而这个人会成为夫君的第一任妻子,取她的心头血做药引,表小姐就能好。

因着这个理由,夫君才会娶了我,费尽心思要我的心头血。

周府有个规矩,进府的人要报生辰八字,怕有了八字不合的仆人冲撞了主人家。

我随口报了一个假日子,偏就那样巧,和表小姐对上了,而后夫君一步一局,又用十年时间将我套牢了进去,终于取到了宝贵的药引。

表小姐饮下药,生龙活虎,这本该是个极美满的故事。

可我呢,我却要在这故事里丢了性命,凭什么,我不愿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君明明许了我生生世世,就应当信守诺言。

这药,夫君是喝不得的,他还要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呢。

眼看夫君就要喝下那碗药,我站了起来。

身上的破衣服和杂物被吹开,一袭红衣罩在了我身上。

“夫君,这药喝不得。”

我拿走夫君的药,在他面前将药一滴一滴倒进地里,看着夫君从愤怒到绝望。

道士说了,这药可是稀罕物,他只有这一碗。

我抓起一把土,笑道:“夫君,药进了土,土也有药性呢。”

“给我。”

夫君伸出手就要抓,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没有,我手中的银线已经一点痕迹没有了。

“求你,露娘,给我,好不好?”

夫君叫了我的名字,露娘,露娘,一声声温柔极了,从前他教我读诗时,将我抱在怀里,唤我“露娘”,温柔缱绻,叫我怎么也忘不掉。

“夫君,我不能将这东西给你,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土从我的指缝里漏了出去,夫君尽力向土爬去,一旁是被吓呆的表小姐和夫君的父母。

我又一次死而复生无疑把他们吓坏了,他们正要叫道长,却发现道长早就带着钱逃走了。

“夫君,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我将夫君从地上抱了起来,给他的手臂缠了银线,有了银线,夫君就像活人一样能够行动自如。

若只有我和夫君待在这周府,多么凄凉孤独。

我要这周府,重又热闹起来。

8.

夫君饮下药后,沉沉睡去了。

我走到夫君父母住的院子,里间的床上躺了两个人,他们见我来,眼里的恨扑面而来,嘴里却叫着:“给我药,给我药。”

“爹,娘,不要急,这药很大一锅呢。”

我替他们两人一人盛了一碗药,喝下药后,两人顿时活了,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走吧。”夫君的父亲关上门,不愿再见我。

我端着药又去另一个地方,见到了脸色惨白的表小姐。

“药,药,药。”表小姐神志不清,在床身呻吟着。

我坐在床边,扶起表小姐,喂她喝下了药。

喝药后的表小姐清醒过来,道:“你放了我吧,求求你,露娘,别再这么折磨我了,我知错了。”

我收起药碗,离开了表小姐的院子,将她的求饶抛在脑后。

表小姐要我放过她,可她从前怎么不想着放过我呢。

取一个人心头血,那人哪有活下来的道理,表小姐一直都知道,可是她不在乎,因为我只是一条贱命罢了。

我正要端着药去下人在的地方,周府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手腕上的银线飞舞,表小姐,夫君,夫君的父母,都朝着书房走去,那里有一处暗室,平日里他们都藏在了那里。

没有服药的下人们我操纵不了,但敲门声愈发重,我只能不管他们,先藏进去。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这些人进了书房。

“大人,这几个人应该都是周府里的下人。”

“还活着吗?”其间一个男子的声音格外耳熟,我似乎不止一次听过。

“已经是死人了,看这尸斑,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把这几具尸体带回去。”

脚步声远了,想来已经是走了,但我不敢轻举妄动,打算等到日暮时分再出去。

自表小姐和夫君的父母做了和夫君一样的活死人后,他们就不再见彼此了,算算时间,已经有三月。

夫君与表小姐对视时,两人眼中再没有了往日的情愫,颇有一些相看两相厌的意味。

我对这场景很欢喜,夫君不喜欢表小姐,心里必定是有我的。

表小姐走到我身边,道:“露娘,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和你抢表哥了。”

我与夫君十年夫妻,本就是一对,表小姐又何来拆散一说呢。

眼下最重要的事,要如何应付那些来查案的人。

这些人找到了尸体,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那个黑衣男子,我与他已经打过照面,暴露的风险又高了几分。

没有饮下药的下人就会如同和真正的死人一般,可他们毕竟不是完全死了,只要能找到法子,依旧可以唤醒他们,到那时,我的秘密就会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脑海里又是那个黑衣男子,不知怎的,他带给我一阵浓烈的不安,让我焦躁。

这黑衣男子一定要知道什么,他手中有了那些半死的下人,就是握住了我的把柄。

是离开这里,还是冒险去处理那个黑衣男子,两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纠缠。从这里逃走,固然可以安全,但难保日后黑衣男子不会找上门来,处理掉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我又没有十成的把握。

我最终还是选择带着夫君和这些人逃走,只要有银线控制,人就会乖乖地听我话,不过日后取药这件事就麻烦了,我还得在离开之前多准备一些鬼植。

我将想法告诉了夫君,没想到一向顺着我意的夫君说什么都不答应。

“你莫不是真把我周家人当作傀儡了,什么都要顺着你的心意?”

“夫君,我是为你们好。”

“夫君,你这副模样,叫外面的道士看了,立刻就要送你去死,你的魂,是入不了轮回的。”

一提到轮回,夫君就白了脸。起初他也不愿意顺从我,整日要死,可过了七日后,我告诉他,你死后入不了轮回,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夫君瘫坐在地,饮下了碗里的药。

既然死后什么都没有了,倒不如这样赖活着,毕竟我从来不短了他们什么,只是要周府同往日一样运作。

而夫君与表小姐产生隔阂,也是我的手笔。

我要夫君与表小姐饮同一碗不足量的药,这药怎么分配是他们的事情。饮药少了,就撑不到下一次喝药,便会痛苦万分,每日生不如死,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痛苦却不减半分。

两人最初还是情深意重,可后来谁也不肯吃这生不如死的苦了,他们开始为这碗药较劲,争吵,旁边是看笑话的我。

原来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9.

“夫君,你一个人变成这样,就不会觉得孤独吗?”

“我把他们都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陪着你好不好?”

我一步步引诱夫君踏入我的局,眼见他点头答应了我的邀请。

一时间惨叫布满了整个周府,一丝丝细密的银线化成了针刺进所有人的心脏,让后牢牢缠在他们身上,将破碎的伤口缝好,一地都是抽搐的人。

待夫君清醒过后,他与我共享了这罪孽。

夫君跪在爹娘前,不敢置信地去探他们的鼻息,没有一丝气息,是一个完美的活死人。

因着他的一句话,一府的人都做了和夫君一样的死人。

“疯子,你这个疯子!”

夫君恶毒地咒骂我,却发现他青梅竹马的表小姐也做了和他一样的活死人。

“啊——”

夫君抱着表小姐嚎哭,浓烈的痛苦极富感染力,下人们也开始抽泣。

只有我,觉得这场景分外有趣,“咯咯咯”地笑。

我被夫君蒙在鼓里时,下人们都知道,可他们不同情我,却能为夫君掉下眼泪。我的身世背景难道不必夫君更加凄惨吗,可我失去女儿的时候,没人管我。

下人们待在房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瞧不起我,我心爱的夫君去找他的心上人表小姐对酒吟诗好不快意,只有我为女儿痛到不能呼吸。

为什么这些人不会可怜我。

不过如今,我已经不在意问题的答案了,女儿已经死了,能陪着我的只有夫君了。凡人寿命短暂,若夫君死后再没有人陪着我了。

我让夫君取走了我的心头血,那他就该遵守约定,生生世世陪着我。

“妖女,我不会这么放过你的。”夫君双眼血红,脸颊上的泪还未干完全,说话咬牙切齿,看来是恨极了我。

那天夜里,夫君带着父母和表小姐,想要离开周府。

我坐在周府的围墙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门口是堵住门的下人们。

“他们可是要抛下你们逃走了哦。”

听到消息的下人们堵住了门,在他们看来,若不是夫君和表小姐,他们不会遭此横祸,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而夫君想要抛下他们自己离开,下人们自然不会允许。

“让开。”

“少爷,你想就这么抛下我们啊?”

管家阴恻恻的目光在夫君一行人身上扫来扫去,嘴角一丝冷笑。

“既然大家都做了活死人,还是在一块儿比较好,少爷。”

夫君没能离开周府,他还是和我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待在了一起,

七天后,我告诉夫君,他要永远做一个活死人了,他的脸色真难看啊,比死人还要难看。

夫君认命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将一碗药摆在痛苦的夫君面前,告诉他这药能让他和表小姐都像从前一样活着。

本文来自知乎《成婚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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